古蒙儿和郝大地跑近，站住。那里硝烟弥漫，一片狼籍，高草被点燃了，火星四蹿，几尺开外黑乎乎的，地面露出一个浅浅的坑，肖沐天却不见了。曹仁和三个兵奔过来，呆呆地看着焦草中的坑。

    郝大地跳过雷坑，站住了，硝烟中，慢慢站起了半边脸被熏黑的肖沐天，他脸上带着一丝成功的微笑，松开堵住耳朵的手，从地上拾起行囊，看了看行囊，行囊上有一个大大的弹片洞，古蒙儿扑向肖沐天，几乎是撞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郝大地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肖沐天和古蒙儿，曹仁和三个兵奔过来，他们团团将肖沐天抱在中间。

    众人松开肖沐天，古蒙儿不松手，肖沐天要推开她没能推开，肖沐天朝怀里看了看，古蒙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肖沐天说：“好了，我们收拾一下上路。”肖沐天从古蒙儿怀抱里挣脱出，向一边走，古蒙儿失去了支撑，向前踉跄了一下，肖沐天没看见，郝大地看见了，上前搀扶住古蒙儿问：“怎么啦？”古蒙儿没说话，直着眼，肖沐天回头看古蒙儿，他愣住了，他往回走，从郝大地手中接过古蒙儿。郝大地明白了，古蒙儿看不见了。两人搀着古蒙儿，让她在草地上坐下。

    曹仁和几个兵跟过来，曹仁为古蒙儿检查过眼睛，郝大地已经做好了重新上路的准备，肖沐天背起古蒙儿，古蒙儿一点儿也没有反抗，乖乖地任肖沐天把她背上背。

    他们出发了。兄弟班一线而行，走得很小心，也有些沉重，郝大地不时会停下来，观察一下脚下或四周，然后继续走，每当郝大地停下时，朱天明都会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肖沐天背着古蒙儿走在队列中，阳光照耀在他脸上，他的脸被硝烟熏黑了一半，汗水流淌下来，成了大花脸，和古蒙儿的脸比起来，像是一幅塞尚的风俗画。他走得并不快，但很坚定，一步一步，不时停下来，改变一下姿势，让背上的古蒙儿趴得尽可能的舒服。

    古蒙儿搂着肖沐天的脖子，搂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兄弟班行走在山脚下，肖沐天背着古蒙儿，他已经很累了，他的脸上头上全是汗，但他没有放下古蒙儿的意思，也许这是一种习惯——他一惯制的习惯，以及刚刚建立起来的新的习惯。古蒙儿能感觉到肖沐天的累，但她没有要求下地。她知道他不会同意，不会放下她，即使她坚持他也会一直那么背着她。而且她渴望在他背上，她替他揩汗，一下又一下，肖沐天脸上露出了微笑。

    太阳挂在天边，草原上金黄一片。夕辉照耀着兄弟班的每个人，他们就像一群从太阳中落下的人儿。他们在一座山坡上休息，远处能看到一座美丽的湖泊，肖沐天和郝大地朝远处的湖泊看，他们身后不远，曹仁在为古蒙儿检查眼睛，三个兵围在一边看，古蒙儿老想去看一旁的肖沐天和郝大地，曹仁一次次把她的脸转到自己一边。

    肖沐天和郝大地在商量，天不早了，他们在达木错宿营，王干事说，他已经和分区联系了，告诉了分区兄弟班的路线，分区明早会派车在九十三公里处接他们。肖沐天到分区后不会停留多久，博古拉的事他会向分区做交待，看看蒙儿下一站想去哪儿，他要郝大地帮她找个车，把她送走。

    郝大地看了肖沐天一眼说：“怎么，风雪一停就撵人走？太绝情了吧？”

    古蒙儿的眼睛情况很糟糕，得尽快回内地治病，不能留在西藏。

    郝大地问：“你怎么知道她会回内地，会治眼睛？她要不愿意呢？”

    肖沐天说：“她会愿意的。”

    “你太自信了吧？你以为拿地雷爆片飞起的十五度死角玩那一手就能次次玩过去？就没有什么能崩上你？”郝大地抵了肖沐天一句。

    肖沐天承认有点儿蛮干，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说这些，他向郝大地交待一些事，分区的事儿结束后，让郝大地留在分区办几件事儿。问问陈川破格提干的事儿，看什么时候能下来。问问能不能再拨点儿士兵家庭困难补贴，陶焕的姐姐丢了工作，周路非的爸爸让人打了，家里困难，都得寄点儿。帮司务长找点儿菜籽儿，再看能不能找上面再要一台DVD，家里那台老卡住，好几个兵提过了。

    郝大地说他记住了，这种心肖沐天能操到什么时候，肖沐天说郝大地丢的信别找了，已经找到了，郝大地看肖沐天，肖沐天在营里时给教导员说了，要他派人去找。他在黑马河兵站给家里挂过电话，那时还没找到。到交通站后又给家里挂电话，已经在因子河边找到了，三百二十二封信，一封没少。

    郝大地恨得咬牙切齿地说：“你能不能，不帮别人活？你都包罗了别人活什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肖沐天回答说：“那就别说。”

    曹仁已经为古蒙儿检查完，古蒙儿有些心不在焉，她又能看见了，肖沐天和郝大地过来了，古蒙儿说要喊曹仁大哥，几个人打趣地笑了起来了。

    天色已晚，天边挂着一抹夕霞，胡面上水鸟群飞，正是归巢时分，兄弟班沿湖走来，一个个转湖祈祷的信男善女从他们身边走过，转经筒辘辘，诵经声喃喃，三个兵好奇地看着一男一女两个上了年纪的转湖人等身长拜，虔诚而过。

    古蒙儿被美丽的湖水、满湖低翔的水鸟、虔诚的转湖人、湖畔高大的尼玛堆感动了。她站下来，心绪复杂地看着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