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从两头说。
领弟被热豆腐渣活活烫死,晴儿悲痛欲绝发高烧昏迷不醒,一家人守在她的身旁不知所措。欢喜一边哭着,一边小心地给嫂子干裂的嘴唇蘸水。
姥姥抱着五个多月哇哇哭叫的景翔,唉声叹气,老泪纵横,她低声自语地说:“晴儿啊!难道你真是那狐仙下凡?真要让你受尽人间苦难不可?”
因为没有奶水吃,景翔挥动着两只小手,哭闹着用那小嘴左右拱着姥姥的怀。
许增因领弟的惨死、晴儿昏迷不醒也不敢离开家里一步,精神上也狠狠地被打了一闷棍。一时间,这个家如大海浪尖上的一叶扁舟,又如风雨漂泊中的一只风灯。乡亲们陆续来看望晴儿,都为她的性命捏着一把汗,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担忧。
突然,晴儿大叫一声,浑身抽搐起来,嘴里冒着白沫,牙齿咬得咯咯响,两只眼睛往上一翻一翻地全没了黑眼仁。一家人惊慌不已,不知晴儿到底是怎么了。有人说:“快掐她的人中,快!”许增跳上炕,大拇指狠狠地按下去,晴儿停止了抽搐。稍许她睁开眼睛,迷离地看看四周,再看看屋顶,一副很陌生的神态。许增叫着:“晴儿!晴儿!”
“哦,我这是在哪啊?”
“你在家里呀!你在咱的家啊!”许增急切地回答。
“我的家?你是谁?咋在我们家?”
“我……我是……我是景翔的爸爸啊,晴儿,你咋不认识我了?”
“景翔,景翔是谁?是你儿子吗?”
“是啊,是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啊!”许增从姥姥怀里接过哇哇大哭的景翔给晴儿看:“晴儿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啊!你看看他在找你。”晴儿木然地摇着头:“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可好了,大大的房子,宽敞的院子。那院子里啊到处是花,可好看了。仙主说要人带我去看十八层地狱。我害怕啊!就晕过去了。呵呵,你们哭啥?呵呵,你们啊,呵呵……”晴儿傻笑着,胡说着。一家人都很迷茫,不知所措。
“这晴儿怎么了?”
“她是发烧烧的,把脑子烧坏了吧!”人们不解地议论着。
晴儿总算醒过来了,一家人恢复了正常生活。许增又到车站去找活儿干了。因为他能干,有力气。监工破例让许增在车站装卸货船,家里这才有了正常的生活来源。
自晴儿那次生病醒来之后,大家都觉得她有些不正常了。总是自言自语说一些无头无脑离奇古怪的话。她说自那次做了一个很奇特的梦后,经常在夜里梦见一个女子与自己长得十分相像,她总是将自己领到一座很高的山上,去见一个仙主。晴儿自言自语念叨说:“仙主让我学什么魔法。人啊,千万不要欺压善良,亏着良心做事。到下辈子要下油锅,上刀山,黑暗牢狱受煎熬。更不能做昧心事,到那辈子要遭磨压,碓子捣,车崩过关皮开肉绽。”开始人们听着浑身打冷颤,时间长了,人们也就不再理会她再说些什么云山雾罩的话了。
许增在车站装卸火车货物,一天下来很累,回到家里还要听晴儿那没完没了地叨叨,心里很烦,有时他想发火,看妻子那傻呆呆的样子,虚弱的身体,整天还要为全家人的生活忙碌。许增心想:她也很劳累啊!算了吧!不要计较那么多了,我忍忍就过去了。
一次,许增在车站卸板纸,那板纸一百八十多斤,不得背,不得扛,加之家里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他的体力有些下降。下桥板的时候,一不小心,连人带板纸跌下桥板。板纸摔坏,许增的腰摔伤。监工走过来,看见板纸被摔坏了,又见许增在从地上吃力地想爬起来,很恼火。扬起穿鞋钉的皮靴,照许增的腰部狠狠地踹下去,许增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当许增醒来时,工友们都在围着呼唤他。他痛苦地看着工友们热泪盈眶。工友们小心地将他放在一块木板上,他一点也不能动弹了。这时监工回来了,看见许增醒了过来,对许增说:“你他妈的真是个废物,把板纸摔坏了你赔得起吗!来的时候,你妈妈也没让你扛根秫秸走走炕沿儿。就你这半瓶子醋,也出来挣钱?”然后瞪起三角眼,对工友们说,“把他送回去吧,这个月的工钱做赔偿板纸了。”许增一听要扣除他全月的工钱,自己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站起来,一家人怎么过呀!就乞求地望着监工说:“我好歹在这里做工这么长时间了,你老就开开大恩放过我,把工钱给我吧,我老婆生病孩子还小,就指望这点钱活着啊!你老就行行好吧!”
“你他妈的真是给脸不要脸!还想让我白送你几吊钱不成?大爷我不让你赔偿全部的板纸钱,就算是对你开天恩了,还他妈的不知足,还想挨揍是咋的!”工友们怕许增再挨打,急忙把他抬回了家。
秋风徐徐,可是许增全家没有感觉到秋风的凉爽和惬意,金秋的丰收与他们无缘。门前的那条小河里,清澈的水静静地流着,天湖里蓄满了清水,鱼儿在水中跳跃着,孩子们在湖边嬉笑,玩耍。
几声蛙叫打破寂静的夜。许增躺在炕上非常烦躁,望着身边熟睡的妻子和儿子,想着明天晴儿又要和自己念叨家里没吃没喝的,又想起自晴儿嫁给他没有让这个善良贤惠的女人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如今,自己又躺在炕上不能动,悲伤涌心头,一种想逃脱的欲念闪过脑海:爬到天湖里去,让晴儿带着孩子找个好人家吧!看他娘儿两个跟我遭罪,我不如躲个眼净心净走了好。想到这儿,他心里一横,也罢!咋不是一辈子。抬起手紧紧拉住通向外屋的一扇门,想爬起来,结果,那破门扇散了,“哗啦”一声,门扇掉在地上,惊醒了全家人。
景翔吓得哇哇大哭。晴儿看着许增问:“孩子爸,你干啥,要起来吗?是累了,还是腰太疼?”许增看着妻子惊慌、害怕的眼神,突然觉得刚才的想法是多么轻率,我走了晴儿怎么经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不由地流出了泪水,他抓住妻子的胳膊,说:“晴儿,我,我,我对不起你……”
“孩子爸,你到底咋啦?说话啊!”
“晴儿,我不说,不说了。我不离开你们,不离开你们母子。”许增说着将晴儿的胳膊紧紧地抱在怀里。晴儿说:“你干啥,你不能动知道吗?别这样,让姥姥听见,她会笑话我们。”
蛐蛐的叫声,隐隐约约地传进屋子。晴儿叹了口气说:“唉!蛐蛐叫了,天要冷了,要给景翔做棉衣了。咱这西墙裂开这么大的口子,冬天孩子受不了啊!”许增撒开晴儿的胳膊,痛苦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许增还不能下地,家里断了生活来源,晴儿到外面去挖野菜。那时,穷苦人家多,地里野菜长出来就被人挖走了,何况已是秋天,野菜已经不再生长。晴儿望着旷野,白茫茫的盐碱地上,光秃秃的连一根野草都没有,只有几座坟茔凸出地面。瑟瑟的秋风,刮在坟头上,扬起一阵阵尘土,那么孤寂,那么凄惨。
风,撩起晴儿的衣襟,钻进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恍恍惚惚看见那两个女子从坟茔的远处轻飘飘地走来,然后伸手将她拉起来缓缓地升起,离开地面朝远处飘去。
那二位女子又带着她来到迁徙碑鼎山的狐仙洞府。侍女给她搬来一个团凳坐下。“晴儿你来啦?”随着一声清脆欢快的问候,仙主飘然而至。“仙主好!”晴儿急忙下了团凳,弯腰给仙主道个万福。“呵呵,晴儿坐,快坐。以后啊,你就别和我客气,我们都是自家人,只要你不感觉害怕就好。”仙主带着微笑拉晴儿坐下。?晴儿答道:“是!仙主。”
“晴儿,你知道吗?自从我看见你后,就非常的喜欢你。看你那低下头的妩媚、灿烂的微笑、行走坐卧举止优雅大方。哈哈,真是我们仙家极致的美人啊!”
“仙主,您老别和我开玩笑了,我家没有一粒粮食吃了,我还要挑野菜去。景翔还等我回家喂奶。你老的重托我实在难以接受,您就放过我吧!”
“晴儿,今天我们不谈论这些好吗?我给你讲个故事听。”
“嗯,你老快点讲。”这正是:
秋风吹起天湖水
无情命运步步追
谁言天眼怜人善
怎知心冷泪自垂
白熊作恶崔家二少爷
晴儿犯病荒地卧草坡
玉花仙主说:“晴儿,今天我们不谈论这些好吗?我给你讲个故事听。”
话说黔南有一座山叫黔山,山上有一个溶洞,叫麟熊洞,洞主是个修练一千五百年成精的白熊。洪武年间,张三丰在黔南福泉山修炼得道成仙后,一次外出,路过黔山麟熊洞时,又累又饿,坐在洞口休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这时,白熊出来觅食,看见张三丰坐在洞口心中窃喜,刚想将张三丰往洞中拽,张三丰一个扫膛腿将白熊放倒在地。白熊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身穿一袭白衣紧裤,身披一个白色的斗篷,干净利落,威风凛凛。青年解下白斗篷,那斗篷犹如一把白伞,罩住三丰的头部。转眼间,白伞又变成一根白棒,朝张三丰的头部就是一个力劈华山。张三丰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跳起,拳脚并用,只见他空中盘旋风影虚幻,分不出来是拳是脚。好一个变化多端的白斗篷,突然变成一枚飞盘,照张三丰的腿部打来。张三丰腾挪跳跃,躲过飞盘。白熊将斗篷变成一只飞镖直照张三丰咽喉而来。张三丰一个翻身探海,飞标从耳边飞过。二人打得天旋地转,变化无常。几个回合后白熊败下阵来,它恢复原形,趴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张三丰双脚并立,双手抱在胸前,也是大汗淋漓。张三丰见白熊已经败下阵来,对它说:“你在此伤害山民,捕食山中动物,为害一方。今日你败在我的手下,从此以后,我不想在这座山上再看到你。自己寻找出路去吧!”说完,张三丰收拾行囊往福泉山走去。
张三丰走了,白熊走进洞府,收拾行囊出来,回头观望自己的洞府,竟然再也不能在此居住,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本心真不想走,无奈败在张三丰的手下,不敢违抗。唉!罢罢罢,此处不留爷,必有留爷处!我何必在这儿等死,走!只见白熊走出麟熊洞口念咒语,脚下升起一股黑烟直冲云霄。这白熊腾空一跃,驾黑云,脚生风,心中仍然想着自己的洞府,咬牙切齿地暗骂张三丰:只凭你的武功深厚就逼我离开黔山,等我练成功以后在于你决战。不觉飞跃渤海,隐约见有一个村落。此时,已是深夜二更天,它按下云朵,来至一家豪宅门前,借着朗朗的月光,见朱红大门紧闭。两只硕大的铜门环,从一对铜制虎头像的两腮穿过。门框两侧贴有一幅对联,
上联是:送旧迎新爆竹点燃千里响
下联是:招财进宝春联贴出满门红
横批是:瑞气盈门
白熊心想:这豪门深院定有我藏身之处,我何不进去观看一番。它纵身一跃,飘进院子里面,站立后观看四周:这是个四合大院,朝南坐北房子八间;东西厢房各四间,旁边跨了一间耳房。三面房子前脸是雕梁画柱的走廊。白熊化作一位翩翩少年,身披白色披风,好不潇洒。他轻轻地走进两侧耳房查看地形,寻找自己的安身之处。见东耳房放着柴草和一些家用的东西;西耳房内有两匹高头大马,正在槽前慢悠悠地咀嚼着夜草。它走进耳房内,看见南墙角有很多马的嘴龙套和在地里使用的锄头耙犁等农具,北墙角堆放着很多草料。白熊想:这里是我很好的栖身之地,就在此住下吧。他又轻轻来到正房第二间房子的窗前,见里面烛光闪动,抬眼往屋子里面望去。
话说晴儿到村外去挖野菜,下午了还没回家,姥姥心里很着急,景翔没人看管,不敢出去寻找,无奈,就到许增的婶婶房里去找婶婶的儿媳秋菊。秋菊一听晴儿还没回家,也害怕晴儿在外面犯病,急忙找到婆婆说明情况后,与欢喜和三妹一起出去找。可是,不知晴儿往哪个方向走的,三个人在大门口外面很犯愁。三妹说:“我们找一块三角破碗碎片,抛在地上三次,看三角指的哪个方向,我们就往哪个方向去找。”情急中秋菊也乱了方寸,同意了三妹这个方法,在天湖边儿找到一块三角破碗渣
。秋菊说:“三妹你抛吧!“三妹将那块碗茬放在右手心,然后用左手与右手合在一起,上下抖动几下将碗茬抛在地上,那三角指向了南边。试了三次,三角仍然指向同一方向。
三个人急忙往南面快步走去。半个时辰后,她们在一片荒地上看见晴儿躺在离一座坟不远处,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着。
三妹和欢喜一见晴儿如此症状,吓得扑在她的身上就哭。上次晴儿犯病秋菊看见过,此时只有她是个大人。而且,秋菊本来就是个慢性子,做什么事情都是不急不忙的。她走向晴儿身旁蹲下来,对三妹和欢喜说;“你们别哭,快帮我把她搬起来。”晴儿不但浑身抽搐,身子还很僵硬,搬她时,身子就往后挺,头摆得很快,嘴里还发出噜噜的声音。三个人费了很大力气将晴儿搬起来坐下。秋菊用右手大拇指按住了晴儿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儿,晴儿不抽搐了。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晴儿看着秋菊三人问:“你们来做啥?”三妹哭着说:“姐姐,你吓死我了,我们来找你啊!你咋的啦,咋躺在这荒地野洼?”晴儿说:“今天狐仙没有逼我,她给我讲故事。她说那个白熊住在咱村崔家,在崔家二少爷的房里显灵,把二少爷吓死了。”
“姐姐你咋竟胡说啊!我们明知道二少爷在夜间看书的时候想不开,自己上吊死的,咋是吓死的?你又胡说了。”晴儿说:“你不知道,白熊在窗户外面看见二少爷屋里有灯光,就舔破窗棂纸进去,把二少爷的血喝干了,它用手一指,二少爷就吊在房梁上了。等二少爷放进棺木时,他用隐蔽移动大法将二少爷的尸体弄出来,然后自己慢慢受用。”
“姐姐,你咋啦?咋总胡言乱语啊,我们快回家吧!”三妹不耐烦地说。晴儿用手指指三妹:“死丫头!你就不信吧,哪天那白魔来找你,我可不管,吓死你!”
“姐姐啊,好好好,我信行吧!我们回家吧。”三个人扶着晴儿慢慢地走回家来。
晴儿回到家,婶婶也跑来看望她。姥姥嘴里念叨着:“老佛爷啊,快行行好吧!别让我们晴儿遭罪了。”晴儿说:“姥姥,这次狐仙没有让我遭罪,我就听她讲了一个故事,那白魔……”三妹拦下晴儿的话题说:“得得得,你快别说那白魔了。”姥姥急忙问:“啥白魔,真有白魔?”晴儿说:“姥姥,真有白魔,三妹她不信。”姥姥自言自语地说:“那崔家说的白魔是真的?”晴儿接过话题说:“姥姥,是真的。我不骗你。”婶婶说:“晴儿啊!你别说了,先躺下歇会儿吧。”
“让你出去挑菜,谁知你在外面犯病了。家里还等着你挑点菜来做饭吃。唉!这日子可是咋过哦!”姥姥犯愁地对晴儿说。晴儿诡秘地朝姥姥笑了笑说:“姥姥,今天我们就别掺野菜了,吃点净面的饽饽吧。”婶婶和秋菊看天气不早了,也回家做饭去了。
姥姥到院子里抱柴禾准备做饭,晴儿叫:“姥姥,你老来一下。”姥姥问:“干啥?我要做饭了。”
“姥姥,让你来,你就来,快!”姥姥手端着一个瓦盆,进屋来问晴儿:“你有啥事快说!我要做饭了。”
“姥姥,狐仙让我出马,说让我把白魔赶走,我没答应。”“咣当”一声,瓦盆儿掉在地上,姥姥直瞪瞪地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惊恐地望着晴儿,马上装出没听明白的样子,说:“唉!晴儿啊,真不知道你中了啥魔障了,啥出马出驴的,我不听你胡说。说着,弯腰用笤帚将地上的瓦片扫干净后,做饭去了。”
姥姥掀开盛玉米面的瓦罐拿一只碗舀玉米面,觉得玉米面多出了许多,就自言自语地说:“多了!咋多了?”等姥姥盖瓦罐的时候,感觉玉米面又多了一些。姥姥很迷惑,没再敢说话。这正是:
豪门深宅寂静夜
白魔移法造妖孽
朱檐廊幽灯前坐
未想窗下有妖邪
杀猪人突死白熊怪做崇
蓟运河挑水晴儿见白魔
晴儿在荒地野洼犯病后,许增心里后怕。夜里,许增很心疼地说:“晴儿,以后别再出去了。今天你犯病是躺在荒地里,如果是躺在水沟里,你就没命了。”晴儿“嘿嘿”笑着说:“别害怕。我没事,死不了。”许增看了她一眼没吱声,感觉很累,就说:“睡觉吧。”晴儿看看许增,欲言又止。
窗外刮起了风,风将天湖旁边的柳树摇得嗡嗡作响。窗棂上糊的纸被打破了,风吹进屋子里很凉,景翔歪着小脑袋往妈妈怀里扎去,晴儿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天湖旁那棵茂盛的大柳树叶子,被昨晚的一场秋风扫掉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摇曳。天气渐渐的冷了。
晴儿的身体越来越坏,经常犯病抽搐,说话胡言乱语。
可怜的小景翔,饥一顿饱一顿,瘦得皮包着骨头,两只大眼睛在那瘦瘦的小脸上显得很不协调。
许增的腰渐好,可以站起来走动了。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他又去车站求监工给他一份工作干。
许增为人诚恳,干活儿肯出力气,博得很多工友们的同情。有太重的活儿时,大家尽量不让他多干。许增在朋友们的照顾下,能有一份微薄的收入,使这个家庭能维持着生存下来。
崔家闹白熊魔的事情在全村传得越来越凶,有人绘声绘色地讲着白熊魔出现的情景。说是个形体很大的,一个不见首尾的白色圆形体!说他走路不如说他是移动,仿佛没有脚,但是在地上一直往前进。也有人说,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穿一身白衣,披一个白色披风,走路如风,那披风在身后飞扬,非常飘逸潇洒……这些传说弄得村人心神不宁,晚上大家谁也不敢出去串门了。热闹的村子一时间仿佛像凝固了一样,没有一点声息。
崔家是村子里最富有的人家,也是人口最多的大户。平时亲戚朋友不断,家里开销很大。崔家自家养猪、养羊、养鸡种粮食,种蔬菜,村民租地交租。到了冬季,在院子里挖一个大菜窖储藏大白菜、还有胡萝卜、香菜等。院子的墙角排列着三口大缸,里面是腌制的芥菜,佩兰,芥菜缨,白菜帮等。平时崔家杀猪,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人们都会相继到崔家院子里看逮猪、杀猪的过程。运气好的人家。还可以得到崔家临时赏给的一份猪血,或是一点猪内脏,给自家人开开洋荤。进入冬季时,崔家每年要杀一头大猪,趁着冬季的寒冷天气,将猪肉冻起来,以备全家一冬天的食用。
立冬过后,崔家又要杀猪了。正好家里来了一位正值中年的亲戚会杀猪,崔老爷就留他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那个中年人说,夜里睡觉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与他面对面坐着,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人们听着,谁也不敢吱声。中午了,那个中年人下猪圈,逮一只大白猪用绳子捆上拉出猪圈,人们帮忙动手将猪杀了。
院子里垒起了一口大锅灶,架上劈柴烧一锅开水,一会儿,这头猪就可以成为口中餐了。正当人们欢天喜地围在崔家院子里看热闹时,院子内忽然平地升起一股旋风,这旋风,白色烟雾夹裹着黑烟,无声地弥漫整个院子,然后是一声呼啸,飞沙走石似地席卷院子后,往空中散去。那个逮猪的中年人突然双手捂住肚子,弯下腰喊肚子疼,豆大的汗珠从脸上往下滚,他疼得躺在地上来回打滚,人们惊恐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儿,这人口吐白沫,一蹬腿死了。
一个膀大腰圆,身强力壮三十四岁的汉子没半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
壮年汉子突然死去,给本来闹白魔的崔家增添不少扑朔迷离的神秘色彩和恐惧感。崔家门庭若市地热闹景象没有了,平时常来常往的亲戚朋友也不敢踏进崔家半步。一时间崔家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主要对象,崔家的人住在自己的家里更是忐忑不安。每天晚上天一黑,都不敢出自己的屋子。那些单独居住的少爷小姐们,也都按男女集中住在一起。
北风呼啸着告诉人们,寒冷的冬天来了。晴儿家本来是西厢房,西墙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常言说,针鼻大的洞,斗大的风,贼风入骨透心凉,窗户纸也被凛冽的寒风撕破,成了对流风。屋子里阴森森的冷,有太阳的时候,姥姥将景翔抱到外面晒晒太阳倒觉得暖和,阴天可就麻烦了,一碗水放在炕沿上,一会儿就结成冰块。景翔坐在冰凉的炕席上,有时自己尿了,冻得小屁股红彤彤的。
三九的一天,晴儿到河里去挑水。顶头的北风如小刀子划在脸上一样的疼。晴儿挑着两只木水桶踉跄地走在寒风中,来到大河的冰面上找到一个凿开的冰窟窿。她弯下腰用木桶轻轻地磕开窟窿里的薄冰,提上一桶水来放在冰面上,又弯腰提起另外一桶水,感觉一股凉风从身后透进来打了一个冷战,她急忙挑起水桶往家里走去。
晴儿将水放在水缸旁,往水缸里倒水。当倒第二桶水的时候,仿佛看见有一个白乎乎的东西映在水缸里。再仔细一瞧啥也没有,就用芦苇织的一片盖子盖在水缸上。突然,这片盖子翻开了,窜出一个白乎乎、圆滚滚的东西,一闪就进了北屋子。这时,景翔“哇”地一声嚎叫,晴儿急忙走进屋子抱起景翔就往外跑,景翔惨叫着。姥姥在外屋做饭,发生的一切全没在意。听见景翔惨叫,姥姥才看见晴儿如疯子一样,将景翔的一只胳膊提起来,在院子里哈哈笑着转圈。
景翔已经不哭了,姥姥跑到院子里将景翔从晴儿的手里抢出来。景翔的小脸蜡黄蜡黄的,已经停止了呼吸。姥姥把孩子抱进屋子,用手指堵住景翔的pi眼儿,看见孩子的小屁股一层皮没有了。再看看景翔坐着的地方一泡尿结了冰,一层嫩嫩的肉皮粘在芦席上。姥姥解开裤带将景翔放在自己宽松的裤子里,用体温暖着背过气的景翔。过了许久,景翔缓过气来仍然大哭着。哄了半天孩子停止了哭声,姥姥抱起景翔碰了他一下左胳膊,景翔又是一阵大哭,原来,孩子的胳膊被妈妈提得脱臼了。晴儿仍然在院子里转着圈哈哈大笑着。
她疯了!疯得谁也不认识了。大家好不容易将她哄进屋子。她一会儿大喊:“不,我不做!”一会儿做出很妩媚的样子。
晴儿折腾了老大一会儿睡着了,朦胧中,她又被那两个女子带着来到了碑鼎山。虽然是冬季,可是这碑鼎山,竟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苍松翠柏,郁郁葱葱,梅花红白竟放,白雾缭绕山腰。洞府错落在山的各个层段角落。每个洞口都有形态各异的装饰结构,洞口上方全是用朱红书写洞府的名称。什么白龙洞、鹤鸣洞、红祺洞、灰爷洞、饸沁洞……将这个很有灵气的山,点缀得煞是好看。一座气势宏伟的寺院,站立在这座山的最高点,里面香烟缭绕,罄声阵阵,善男信女虔诚地进进出出,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