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医士道：“还有十日的功夫，要求是年资三年以上的中等医士。”说完又追问从哪里听了姚御医的真知。
李思扬在心底粗粗盘算了一下，又瞧了眼郑医士，以他的天资，只怕未必能懂，可既然是交换，就不能抵赖，于是道：“你们俩跟我来，只是要保守秘密。”
两人对视一眼，越神秘越特权的东西越能吸引人，他俩也不例外，只见李思扬避开人流，出了太医院的门，来到一处院墙外，指着地上的狗洞道：“从这儿进去。”
俩人还以为内中藏着什么秘笈，犹豫了片刻，郑医士率先爬了进去，另一个也就不再拘束，进去之后是一片齐腰高的荒草地。
姓吴的医士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被李思扬扶住，示意他噤声，走不多远，只见一处屋院的后墙，隐约能听见里面人说话之声。
那里已有一处草窠，像是被人长久压出来的。屋内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听上去是在讨论案例，讲解医理。
郑医士一惊，原来这是首领厅的后身，是众位资历高的太医们歇息叙谈的场所。
“我以为太后娘娘乃是燥淫化热，灼伤肺胃**。肺津伤，则干咳不已而无痰，胃津伤，则口干舌燥而作渴……”
听声音已经拔高寸许，看来讨论的十分激烈。
郑医士惊讶的张大了嘴，望向李思扬，后者点点头，她下了课，经常来这里偷听。李思扬听得津津有味，那两人却显然不习惯，加之草丛中多蚊虫，这会儿的秋蚊子又极为厉害，一会就吵着要走。
李思扬只好将他们引出来，心中有些忐忑，不知他们是否会告上一状。郑医士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笑道：“你放心，你的秘密咱们不会说出去的，不成想你竟如此好学，大有凿壁偷光的精神了。”
李思扬自嘲的一笑，又听郑医士道：“我不知你为何要打听考核一事，只能告诉你，主管这次考核的就是姚御医。”
李思扬感激的一笑，又话别了两位，又奔太医院来，他想自告奋勇来争取一下，却又有些底气不足，方才听那话，似乎几位御医都在，这样的时候并不多……
首领厅不能随意进入，李思扬一边装作查找医书，一边从斜对过的医学馆里朝这边偷觑。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果然见几人前后脚从屋内出来，李思扬急冲过去，拜了一拜道：“学生李思扬见过众位大人。”
为首的是口齿科的梁玉予，他一摆手道：“嗯，退下吧。”说着又要跟众人向前走。
李思扬追上一步，将身一拦道：“学生有一事相求，请诸位大人拨冗一听。”
梁玉予有些不悦了，还是他身后的一位吏目拉了他一把，温和道：“说罢，可是伙食不好了，还是米粮克扣了？”
李思扬暗笑，我又不是吃货，至于为这点儿事拦驾么？正了正嗓子，道：“学生想请姚御医给小人一个机会，参加此次上等医士的选拔。”说罢又拜了一拜。
几位上位者都是面面相觑，“哦？什么？”姚志楠似乎没听准，重复了一句。
李思扬只听过他的声音，并未见过其人，此刻才看清，他个子很高，眉毛稀松，五官却很工整，唇角总是挂着笑意，看上去很温厚，完全不像传言中自私小气和急功近利，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人想参加这次的上等医士选拔，求您给小人一个机会。”李思扬清清楚楚的重复了一句。
姚志楠这回算是听清了，瞧他身着初等医士的袍衫，问一旁赶过来的孙褒道：“这人是……”
孙褒忙赔笑解释：“都怪下官没看管好，他是一月前新选拔出的初等医士，名唤李思扬，当初您还称赞过他来的。”哦，姚志楠这才想起来，本来这种小人物他也不大留意，温和笑道：“你年纪尚轻，还需历练些时日，六年以后，本官一定给你这个机会！说罢已有要离去之势。”
“求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只是想争取一个资格，能不能进入也是看自己的能力。”李思扬不依不饶，又拦在前头。
说实话，李思扬这种死缠烂打的做法的确令人生厌，否则当初太后也不会勃然大怒。
姚志楠伫了足，深深的喘了一口气，看样子已经在忍了，孙褒忙过来拉李思扬，劝道：“你适可而止吧，大人们忙的很，还要进宫为太后诊疾呢？实在太过不遵礼数。”
李思扬半点儿都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否则还要等上六年，等不起，熬不起，坚持倔强的盯着姚志楠。
姚志楠摇头道：“你这样缠着本官也没用，规矩是皇上定的，若是在你这开了例，还有哪个学生肯老实听话，本官不予追究，快些退下！”
“大人，求您了，我只要一个机会！”李思扬又叩倒在地。
姚志楠身后的一个白须御医上前一步，道：“你说你姓李名思扬？可对？”
李思扬点点头，众位太医又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李思扬不知自己已经出了名，治好太后怪疾又因触怒太后被撵出宫，后又因扼住了瘟疫的蔓延而蒙特赦。
当然这些都被传的神乎其神了，不能全部采信，他们私下里也说，对一个年方弱冠的少年来说，未免不切实际。
而对于刘御医，则还有一个典故：“当日，治好贵妃娘娘怪疾的人，可是你？”
贵妃娘娘，李思扬眼中划过一丝茫然，刘御医又提醒道：“在邱博渊老大人府上！”
李思扬大悟，原来木槿已是贵妃尊位，忙点头应是，又想起，怪不得这刘御医看着如此眼熟，原来是那年的刘吏目。
刘御医笑着捋了下白须：“果然后生可畏，”他这人乃是由心的乐于拔擢新人，冲姚御医道：“依我看，不如就给他这个机会吧，左右也只是个资格，能不能通过众位考官考核，荣升上等医士，还是得看他真本事。”
李思扬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等待着姚御医开金口。
“好，就给你这个机会。”姚志楠终于道：“不过你也得保证，若是不能通过，就要脱去初等医士的资格，退回外教习，你可愿意。”
“这……”刘御医沉吟道。姚志楠道：“不能再退步了，否则，日后你我如何能引导天下医户？太医院也会乱了秩序。”
也难怪姚志楠不乐意，这相当于直接从大一刚进校门的学生，直接跳级到了大五，跟学长们一起参加研究生考试，在医学这种需要稳扎稳打的学问里，这种揠苗助长是十分不被看好的，刘御医也只是因为欣赏李思扬才华，又觉得只是个资格才替他说话而已。
通不过也只是三年，三年之后还可继续考，若是能通过，就可免去六年，虽然挣扎，但是前者的诱惑太大，李思扬定定道：“我保证！”
“好！”姚志楠朗声道，又吩咐孙褒：“你带他去补办登记。”
李思扬泻下一口气来，又拜了两拜，接下来，就是好好准备考试了，从孙褒手中接过准考凭证的时候，似乎连眼前灰蒙蒙的天都霎那间变亮了。
李思扬几乎是跳着回了家，简单跟合欢分享了下这个喜讯，合欢也十分高兴。
她平日里做些针线贴补，此时拿出些银子来，好好整治了一桌酒菜，庆贺一番。
李思扬后来索性把钱都交给合欢打理，一心攻读医书，合欢手艺极巧，把李思扬照顾的妥妥贴贴，虽耗费脑力，可脸色却好看许多。
反正有考研的经历在，李思扬像打了鸡血，每日里只睡两个时辰，直到一件事打破了他的美梦。
这日他在医学馆查看医书，偶然碰见郑医士，两人便聊了一两句。
郑医士对于李思扬的壮举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称赞了一两句之后，随口问道：“你可选哪一科了？”
李思扬讶然：“什么？”
郑医士也十分吃惊：“怎么，你不知道，上等医士已不全学，要在十三科中作出选择，并选择自己的老师拜入门下，日后便专心攻读那一科。”
“这……我不知道啊……”李思扬急问：“都有哪些大人可以招收学生呢？不先知会他们行么？”
“这……”郑医士毕竟是考了许多次的，经验丰富：“虽说大人们是在考试后选择学生，也会看你考场上的发挥，但是如果人家事先打好招呼，拜师宴都吃过了，你不就相当于没戏了么？”
李思扬心中咯噔一下，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退回外教习去？距离考试只有两天了呀。“都有那些医官呢？”
郑医士很诚实：“今年的共有五位，我要拜师的是口齿科的梁御医，还有王院判，不过他似乎已经择定他儿子了。妇科姚御医，眼科的曹御医，伤寒科的刘御医，眼下，只怕没有空着的人了……李兄，你不会也要拜梁御医吧？”
李思扬已经没心思去听他话里的意思了，摆摆手道：“不会。”说罢去大堂南厅，众位太医都在此处办公，只不过有时有些太医要去宫中轮值，或是去首领厅，或是去教习室。
李思扬极目一扫，并没找到刘御医的影子，抓住一药童一问，说是奉旨去魏国公府出诊了。
再去寻那曹御医，却连面儿都见不着。刚出门，恰好碰上刘御医从外头回来，差点一头栽下去，如今已是火烧眉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