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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无心之过
    炮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一年之末的时候,家家团聚,亲人们喜笑颜开,院落里时不时传来邻家嬉闹声。

    合欢与李思扬围坐在薰笼前,有一遭没一遭的说着话,因见李思扬神情倦倦的,几次到了嘴边的话,倒不好开了口。

    李思扬幽幽叹了一声,起身回到书架前,扒拉出一本半旧的医书来,回到小杌子上翻着。

    合欢笑了笑,道:“小姐,大过年的,也该歇一歇精神……”只是那笑容里,掩饰不住一重担忧。

    李思扬心里也觉得闷闷的,遂抬头,捕捉到了她眼角一闪而过的郁色,这数月来朝夕相处,总是能增加些默契感,她知道,合欢这是有话呢。

    等了一会,合欢终是叹了口气,拿了火钳,拨弄了下炭火,心不在焉的问:“小姐还想不想吃香芋了,谷大人送了好些来,都放进地窖里了,剩下的我去挑些,就搁在这炭火盆里,焖了来吃,岂不是好。”

    见李思扬没反应,她便自顾自去拿了,厨房离正屋不远,一掀开厚重的毡帘子,就有一股子瑟瑟的寒风扑面,激的合欢打了个寒噤,人却清醒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反复思量,小姐自小失怙,自个儿亲祖母又不上心,况李家也非世家望族,自李正芳那里,因机缘巧合,医好了先帝的头疾才发迹,自然于大家的礼仪规矩都不甚通。

    可她,原本是老太太一手调教了准备给大少爷收了做屋里人,后来辗转遇上干娘,最近又跟着干娘眼前见了些世面,越发替小姐的前程担忧起来。

    女子,出嫁从夫,总是要嫁人的,而自家小姐呢,跟那位谢大人不清不楚,跟静王爷又有些交情,如今,又添了个皇帝。

    旁人不知小姐是怎么想的,她却最清楚不过,小姐一则不懂这其中的缘故,一则也是没为自己考虑过,如今小姐已是十七了,人生苦短,这样的大好年华又有几个?

    如今这样女扮男装,尴尬着,总不是长远的。小姐大条不算计,她看不出倒也罢了,看的出,自然是要提点的。

    不然,小姐白了头发,依旧孤苦伶仃,若是一着不慎,听干哥哥说,这样的罪名,是要杀头的。

    即便是因着规矩拘着,奴才不能替主子做主,况大年下的,不宜说出来扰乱心情,但这事,实是拖不得了,夜长梦多,从河南开始,直至今日,越拖情形却是越发的不妙了。

    想到这,她暗暗打定了主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捡了几个洗好的红薯,又拿了些花生和叫做土豆的东西,端着回屋里来。

    却只见李思扬正呆呆的望着右手上那一枚白玉指环出神,原本明朗的眉宇微微蹙着,似乎有什么化不开的难题似的。

    她轻手轻脚,将红薯和土豆埋入炭盆,拿火钳拨了炭盖住,又放了些花生,才坐回去,就着火盆里红彤彤的炭,将冰冷的手烤了烤。

    其实,李思扬这几日,心里也乱的很,总是不自觉的回想起,那夜,与谢泽涵的夫人楚文玉所聊的话来。

    那夜,李思扬才吃了两三口粥,便听见楚文玉吩咐丫鬟来请,她虽讶然,却依令去了。

    楚文玉笑着问了李思扬可还习惯,身子可爽快些了等等,言语间颇多试探……

    船泊在码头,一轮明月洒下来,江面上如泼了水银一般,水色方好,映的李思扬眉目清晰,一张脸如上好的细白瓷,眼睛乌黑,仿佛两颗黑珍珠,朴实中又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华。

    李思扬心中对楚文玉是很感激的,再者叨扰人家,也很过意不去,因此,事无巨细,只要她问,便都客气的回答了。

    楚文玉将定格在李思扬面上的目光收回,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角却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似乎有些局促,两只手合拢着,罩在茶盅上,那是一只粉彩小茶盅来,这茶盅还是自己的嫁妆,一炉只出了这么三对,她好不容易,才求了父亲,得了来。

    握着茶盅的手小巧玲珑,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浅紫色细棉布的中衣袖口,总觉得,只有这样的手,拿着这样浅色的精细东西才不叫浪费。

    她的心突然像被尖利的东西锥了一下,他的相公,似乎也很喜欢这样干净淳朴的东西,就像他书房里摆着的那一盆蕙兰,无论有无人理睬,无论气候如何变换,总是默默的抽穗,开出很小很小,却很精致的花朵。

    不,不能,她进门数年,始终无出,这已然成了大忌,娘家也多方求医问药,都没有法子,给丈夫收通房的事,她多次提过,丈夫始终不咸不淡的,她只当是丈夫诊视她,却原来,是他眼界高,没看中合意的……

    想到这,原本发疼的地方又有些苦涩,唇角却勾起一丝笑容,道:“李姑娘果然是个干净良善人,”说到这又有些蔑视,若真干净,自当要自重,自当要避嫌,怎会混迹男人堆儿里。

    “这性子,我瞧着,也真是喜欢……”她拿了素纱帕子,轻拭了下唇角,“难得,你还通医术,做得是救世济人的大善事,不像我,略识些字,只懂得家里鸡毛蒜皮,拉拉杂杂的琐事罢了。略想看些书,琢磨些什么,又是一堆儿事落在手头上。”

    李思扬素来硬碰硬,直来直往惯了,倒也没把楚文玉这有所意指的话往坏处想,只拘束的笑了笑道:“嫂夫人说哪里话,各行出状元,我也就通些医术,也就认这个,又命里注定,与医术纠缠上了,若我以后管家呀,总是要闹个鸡飞狗跳的大笑话了。”

    楚文玉也就随着她的笑意思的笑了下,这一番话下来,她觉得,李思扬不是没心机,就是心思太深,然而,对于可能和她丈夫有牵扯的人,她总是不能往好里去想,遂又道:

    “主持中馈又有何难的,不过是学会打理嫁妆,也要照顾着夫家的田地庄子,各处铺子,各处园子,一家子的吃穿,也不用亲理,下头总有些管事的,只需抓了总,时常检查着些,也就勉强不出乱子了。”

    这一下就有炫耀的意思了,可李思扬却想,她或许只是心直口快,不多加遮掩罢了,遂道:“说是这样说,做着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妹妹心里清楚,必是很复杂的事情,这才更佩服您啊。”

    楚文玉心中冷哼一声,都套上妹妹了,可真是上赶着给自家相公做小了,遂道:“我与姑娘如此有眼缘,姑娘又肯叫我声嫂子,你无依无靠的,有些体己话我自然就不避着你了。”

    李思扬笑了下,颊边露出个小小的酒窝,煞是可爱:“请直说便是。”

    楚文玉道:“妹妹你样样都好,可你可曾想过将来么?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即便是你医术再超群,声明再煊赫,到头来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岂不是悔不当初么?

    俗话说的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世上的男子,虽不拘都不是负心薄幸的,但总要细细分辨,嫂子瞧着,你年纪也不轻了,总该在这上头打算打算才是正经。”

    她细想着说辞,慢慢道:“像我,我家相公虽好,家里却又是一摊子事……”说到这及时收了口,说出来一丁点唬唬人就罢了,她可不打算外扬家丑

    “相公他怜惜妹子孤单一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也曾与我说过几次,可你身份特殊,我也是……苦无良策,来帮妹妹。”

    这样含含糊糊的说,既可以理解成谢泽涵怕李思扬纠缠想找个人打发了她,又可理解为谢泽涵有意收了她,楚文玉也想借机看看她怎么反应。

    李思扬只以为,她是古代深受封建统治阶级三从四德思想荼毒才说出这一番话,想她总是好意,可她的婚事,似乎是天要作对一般,她刚刚穿来,懵懂之时,还放不开现代的‘面包总会有的’心态,心太大。

    结果,萧栩结结实实的打了她一巴掌,给她彻底打醒了,她算什么东西,什么王子公主,平民王妃,都是狗屁,也没有一个精神正常的王爷,肯娶她这样的做正妃,还一个两个的抢,抢不到手就守身如玉。

    可她刚萌生出找个好人嫁了的想法的时候,徐劲英已经名草有主了,她还能怎样。

    想到这,轻叹一声道:“多谢嫂子替我着想,但是,妹妹已然这样,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文玉心中以为她要跟一群男人继续这样不清不楚纠缠着,遂道:“妹妹怎能说这丧气话,若非你有苦衷,不是个大家闺秀的出身,我直恨不得让相公三媒六聘,要了你来做平妻,咱们姐妹一处,我还有个分担的人。素日里,姐妹一起做做针线活计,服侍相公,也是极好……”

    噗!李思扬虽强忍着,一口茶也险些喷出来,这哪跟哪啊?

    楚文玉见她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那双凤目真是无辜啊,遂又道:“即便是这样,也是无碍的,妹妹若能脱了那官籍,重回女儿装扮,我也可寻娘家帮忙,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虽委屈了些,做了侧室,但我的脾气,妹妹大可放心,绝不会难为你半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