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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夜祭
    李思扬愣愣的时候,已被他紧紧箍在怀里,炕上铺着红地葡萄纹的毯子被烘的很热,雪花簌簌下着,昏昏暗暗的影像透过那贴着大红色窗花的窗纸来。

    耳垂传来湿热酥麻的感觉,手使劲一钻,却是他衣摆上刺绣的海水纹略略硌手,啪!炕桌上的九支银烛台上红烛爆了个火花,李思扬瞬间惊醒,一面侧头躲避,一面挣扎道:“不……不行。”

    萧桢动作僵硬的停住,拦着她肩膀的手一松,李思扬挣脱开,跳出几步,顿了两三秒,砰!跪倒在地,怯怯道:“臣有罪,臣该死。”

    其实第一反应是拿起桌上的蜡烛,烧他个王八羔子。

    萧桢面色一凛,鼻子冷哼一声,语速压的很慢,一字一字的问:“你倒是说说看,你所犯何罪,你又为何该死?”

    李思扬道:“臣身为陛下臣子,食君之禄,却不能端正自身,引得陛下产生遐思,作出有违圣人组训,有悖祖宗教谕之事,实是该死。”

    说完又埋下头,该怎么办?这个借口必然搪塞不了萧桢这个难缠的。

    自己还不想死,可万万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楚文玉那就是最好的教训,不喜欢的就该抓紧时间撇干净,别给人遐思的空间,就比如萧栩对她一般。

    想到萧栩又是心里一痛,想必此时,他与贤妻拥炉而坐,赏雪赋诗呢吧。

    “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将功折罪?”萧桢的语气平平,让人听不出头绪,李思扬有些琢磨不透,明明他原本是个很好琢磨的人啊,她悄悄抬眼看去,却见他如夜空一般幽暗深遂的眸子,不由心虚的埋下头去。

    为什么,萧桢今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其实,萧桢想占有她的心思,李思扬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以为那是一时性起,时间久了不见,必然就淡忘了,人家后宫佳丽三千到一万,宫外还有强大的储备团。

    她可从没准备跟皇帝有什么龃龉,给谢泽涵做二奶她都不愿,更何况给皇帝做个不知道多少奶的人了。

    其实,楚文玉对她的戒备,她倒能理解,只要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愿意把自己男人跟别人分享吧,她也一样,只是概念一直不太清晰,或是受琼瑶剧荼毒太深,觉得一个楚楚可怜跟着爱走的人没错。

    其实在这种想法产生的初期,就该毫不留情的把这不道德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才对。

    想到这,遂道:“小人半路出家,医术不精,又见识粗短,自知不配留在太医院,已自请离去,今后,日日烧香拜佛,祈愿我主身康体泰……”

    表决心的话说了一堆,也不见上面那人有什么回应,遂好奇的抬眼望去,只见他神色冰冷的坐在炕上,两肘支在膝头,俯视下来。

    “好,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真要走,还是有谁逼迫于你?”他语气平淡如茶,还是沏了很多次,都没了颜色的那种。

    皇帝想多了,李思扬心里想着,李正芳让她顶替李正扬,况起小也几乎没什么养育之情,就这样算了吧。

    “是,是小人自觉不配,心甘情愿,并没有任何人逼迫于我。”李思扬说得斩钉截铁。

    他垂着头,却听见衣料摩挲声,触目可见,是那一双厚底靴子在她面前踱来踱去。

    萧桢怎会这样烦乱,这倒是没料到,想不通,可萧桢绝不是她的良配,这一点她早分析的很清楚,这种越解越乱的时候,只能快刀斩乱麻。

    她决定就这样等着,见招拆招。

    双臂被人握住,整个人被猛地拉了起来,李思扬呼吸一滞,一抬眸,只见萧桢俊朗的容颜几近扭曲着,双目通红,脖颈处的青筋暴起。

    “你说……”他的语气里似裹挟着万千的怒意与杀机,让李思扬不相信这就是那个整日介吃喝嫖赌,不着调的无赖皇帝。

    “朕的三哥就这样好,让你没了他,寻短还不够,竟是连杀夫之仇都不要报了!!”

    李思扬心里一悸,反问道:“皇上您,你,你说些什么?”

    萧桢双臂一用力,李思扬被甩出去,连退几步,跌坐在南窗下的大炕上,腰被锐利的炕角狠狠撞了一下,疼的眼泪蹦了出来。

    “疼么?”萧桢冷声道:“这种程度的痛可足以让你醒过来么?”

    李思扬扶在炕上的手紧紧捏住了炕上铺着的大红色毯子,强作镇定道:“皇上,臣冤枉,臣父医术不精,使得先皇……是罪有应得,臣怎敢有半点怨怼之心,报仇又从何谈起啊?”

    哈哈!萧桢突然自顾自的笑了两声,看都不看李思扬一眼,转身扛起她大步朝外走去,咔!门扇被他一脚踹烂,歪歪斜斜的半挂在门框上。

    被倒置的李思扬头脑嗡嗡直想,咳咳的连咳两声,四周都朦胧的很,连喊了她一声就被锦衣卫捂住口鼻拖回屋里去的合欢都仿佛是梦中一样。

    迷糊中又被挟上了马,马儿一声嘶鸣,扬蹄驰去,李思扬的五脏都快被颠出胸膛,却不知他是要往哪里,眼下只有黝黑的路面,以及身后渐进又复归渐远的骑士。

    李思扬闭上眼睛,城门口早有人知会了士卒,沉重的红松木大门被拉开一条缝,他们未及停留就疾驰而去。

    不知多久,也不知过了几道门,才被他从马上扔了下来,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加之天际的明月,晃得仿佛白昼一般。

    李思扬原本只穿了件棉袄,被雪水沾湿,只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勉强站起来,适应了半晌,才见萧桢正站在一座孤坟前,他身后一名侍卫为他披了锦裘大氅,却见他抬起右手挥了挥,便领命如影子般退下,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

    他站在那里,天地之间雪白无垠,仿佛就只有他一个人独立于此,显得很是孤单。

    李思扬一惊,这里……

    他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幽幽的道:“朕知道,你一直都是怨恨朕的,或许,你对朕连怨恨都没有,甚至记不起你曾救过我一命。”

    李思扬惊大了眸子,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的背,大气都不敢喘,他……他还知道什么?

    雪,渐渐变大,簌簌的落雪声传来,厚厚的积雪压断了枝条,发出咔的脆响,显的周围死一般的沉静,也为他的讲叙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环境。

    “自从你救过我,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记忆中,你温柔,聪明,又很善良,我很后悔,当初为何没能挺住,等到你回来。就在我高兴的以为就要找到你了,却又传来你死去的消息。”

    他叹了一声,口中吐出一团白气,抬手扫了墓碑上落下的雪花,手就这样按在那里,仿佛那是一个美人的脸,而不是冰冷彻骨的石碑。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把之后的伤心难过通通隐去,又道:“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我恨李正芳没照顾好你,尤其是在我听说你在家中所受的苦难之时。

    我想,他在诏狱里所受的苦,相较于你来说,都应是轻的。直到后来,我知道你还活着,又回到我身边,我当时有多高兴,就有多害怕,害怕我一眨眼,你就又消失了。

    后来我想,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吧,那就用这个理由拘束着你也好,只要你一日报不得仇,就一日不会离了我身边吧。

    我这样小心翼翼的在背后看着你,你却又爱上了别人,可笑的是,那人根本不值得你爱,每次看见他跟你在一起,我就恨不得撕了他。”

    他说着语气凌厉起来,突然狠狠的握住石碑,似乎想从这里发泄一般。

    “所以,您因为这个为静王爷赐婚?”李思扬试探着问,这桩婚事,似乎太后不怎么赞成的,因为静王和沐王的封地挨的极尽,静王不带兵,没有军权,而沐王,却是手握重兵,想来,太后是从这个方面考虑的吧。

    “青梅。”他所答非所问,转过身来,双目炯炯的凝视着他,这才发现,他方才竟是哭了,泪水被风吹干,脸上的皮肤皴了一片,“我不想骗你,你,是一部分原因。”

    李思扬一怔,却顺着萧桢的思路想下去,若他两家联姻,固然是可能洒下火种,却也可以把潜在的地雷引炸,只要,操局者有足够的准备和把握,能利大于弊的平息。

    他就这样盯着她,一大滴泪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鬼使神差的,她抬起衣袖,想去擦干那滴泪,却被他隔着衣袖握住手腕,又是一滴泪落下。

    “别走,青梅。”他口气放的很软,似乎在哀求。

    李思扬心里竟然有一丝疼,心脏像是被锋利的刀片划了一下,血丝便顺着那伤口氤氲开了。

    他竟然哭了……她在心里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捕捉到她眼底的温柔,心中似被六月的艳阳照过,就觉得欢喜。

    “皇上……”她的声音很平静,抽出了手腕,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又恭谨有理的退了两步,慢慢道:“您既坦诚相待,我也不敢在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