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数日，传来消息，鞑靼犯境，左军都督府都督靳梁栋因治军不利，导致大军节节败退，被罚俸，暂时停职。
皇帝该立成国公宁春之长孙为将，率大军驰援边关。
不出数日，又查出左军都督靳梁栋贪污军饷，导致群情激奋，皇帝为平息众怒，安慰军心，也不用三司会审，直接锦衣卫抓了，不久，靳梁栋通通招了，还扯出一众党羽。
当然，这道大餐都是由东厂都督，司礼监掌印太监曹锦一手烹制的，皇帝陛下一直窝在豹房斗鸡走犬，与宠妃刘夫人快活无比。
事是好事，但曹锦却趁机开始打压异己，摧残朝中耿直之臣，六科道的言官纷纷站出来，指责曹锦杀虐太过。
曹锦却像杀上了瘾，根本不听，还弄了个天门前罚跪事件，最后皇帝于百忙之中抽空把曹大公公叫去做了做思想工作，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曹锦正恨的牙痒痒，看着盘里的松仁玉米，就像是那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的文臣，大快朵颐。咬牙切齿。
弄得对面的崔湜好不尴尬，举杯就唇，轻抿了一口。
曹锦这才抬起头，咧开一口牙，中切牙处还沾着一片韭菜，崔湜看着他那模样，心道，若不是有事，真想马上就抬脚走人，实在是膈应人。
直到他老人家吃好了，才道：“曹公公，这么些年，卑职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之位，离了曹公公的帮助，是绝不可能的。”
曹锦闲剃着牙道：“客气客气，咱老哥俩谁跟谁啊？”
崔湜忍住胃中的不适，笑道：“不敢，实不相瞒，卑职一直也是想着报答曹公公的大恩，这回的军营假药案……”
他说着故意拖长了尾音，去看曹锦神色，果然那张圆胖的脸上出现了他想要的表情，但曹锦毕竟是朝廷上打滚的人，面不改色道：“已经有了定论了么？崔指挥还真是劳苦功高啊，不知道皇上又会赏您什么？”
崔湜笑道：“卑职为皇上办事，不敢邀功。只是昨夜，那人证严军医突然招了一个人……”
曹锦心中打了个突，面上仍是喜气洋洋的，既然崔湜把自己千方百计约在这里，就说明他还没把这事报告给皇上，至于交换的筹码，他自然不会先开口。
“曹公公放心，卑职这一路，多亏公公提携，自然不能忘恩负义，这严军医昨夜拗不过严刑拷打，已然咽气了。”
崔湜说着，又道：“公公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可经过之前的几桩事情，把朝中的重臣得罪个遍，如果，再失了圣眷，只怕……”
哼！曹锦眼中闪过狠戾之色：“咱家是淌着血水走过来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起初那些朝臣们想要掌控皇上，不是老臣拼死替皇上搬开绊脚石，他个黄毛小子能有今日？”
这些年大权在握，早让这老东西忘了东西南北了：“他敢……”
崔湜心里不屑，他怎么不敢？可不要忘了，军权还牢牢握在人家手心里呢，就是这权利，还不都是皇帝给他撑腰，那些文官才肯听他吩咐的。
嘴上却道：“是是是，但未雨绸缪总是好事，公公才智超群，能力又强，皇上显是离不开公公的，眼下自然不用担心。可公公别忘了，皇帝毕竟还年轻，若是有朝一日，公公年事高了，有了后浪推前浪……”
曹锦心里一抽，可不是，他是个废人，无子无女，百年之后倚仗个谁：“崔指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湜道：“公公切莫误会，卑职不过惦念着公公提携之恩，建议一二罢了，与其到时候成为俎上肉，任人宰割，不如多给自己几重选择。”
曹锦哼了一声，窜了起来道：“崔指挥深的皇上器重，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可别犯了傻，冒出些不该生的念头。皇上是有道明君，自然会看的出谁是真忠，谁是逢迎。”
崔湜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哈巴狗，冷冷道：“是，公公说得是，那卑职就等着看公公加官进爵，封侯拜相了。”
这一下戳着了曹锦痛处，他顶了天也就一九千岁罢了，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一番，不欢而散。
崔湜看着狼藉的杯盘，面上露出一丝苦涩，皇帝的确是有为之君，可那有怎么样，他已然上了贼船，这些年的纠葛，已是切不断了。
再说，最初若没有他们的支持，自己也断不能攀上如此高位啊。
“狗东西，龟儿子，仗着小皇帝几天的恩宠，就敢把本督主不放在眼里，我呸！”曹锦在八抬大轿里边想边气，直到把崔湜祖宗十八辈都问候过了，才松了口气。
这一住口，又觉得空落落的，是啊，自己已经不小了，而皇上越来越独立，许多事都开始瞒着他这个老伙计了。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被完全丢开，虽说会给他个大宅子休养生息，可掌过权尝过那滋味，就再也丢不开手去了。
他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似一个晴天霹雳，他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开。
他一定还有法子能赢回圣宠的，一定，只要回到重前，皇帝对他言听计从，只要能……
他正想入非非，那边赫然传来一声：“干爹！”
他吓得一个哆嗦，才看见孙忠正龟着腰，望着自己。
手里端着的一个茶碗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干了，他扔到一边，道：“兔崽子，想吓死你爹啊？”
孙忠讪讪一笑，道：“不是，儿子是来跟你说，豹房里那位夫人请您去一趟呢。”
哦？曹锦面露疑色：“她找咱有什么事？正烦着呢，不见不见。”
孙忠忙道：“别啊，干爹，那位如今可是正得圣宠呢，”见他仍不上心，又补了句：“她日日伴驾，说不定能知道些皇上的忧愁，咱们也能对症开方……”
曹锦眼前一亮，道：“好，乖儿子，伺候爷们更衣，咱家倒要会会这只小狐狸精。”
孙忠看了看外头的天道：“嗯，今儿外头天好，就穿那件紫色的蟒袍吧。”
曹锦道：“虽然天暖和，也不能掉以轻心，”边说边往内间里去：“听说最近得风寒的人可不少。”
“你是说，在惠民局施药？”刘惠良问道，他最近一直研究着医治郑老亲王的风湿顽疾，刚一回来，就被李思扬拉住，说了这事。
李思扬点头道：“嗯，虽然得风寒的人并不多，可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不瞒老师，学生回家的时候，曾抽空去给平民们义诊，却发现，那几家都聚集在一起，便隐隐有些猜测。”
刘惠良心里一惊，难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如今皇上正对外用兵，皇上吩咐，御药房的药，要先紧着前线的供给。”
于桓道：“师弟所说的这事，的确拖不得，若真是疫症，到时候控制可就是得事倍功半了。”
李思扬冲师兄暗暗竖了竖大拇指，又道：“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万万马虎不得，若是京里乱了，前线岂不也要受牵制，而且……总之，防患于未然的好。”她想起萧桢说过萧栩会反的话来。
“好，为师这就上折子，请皇上下旨，在惠民局以及京郊的四个药棚施药。”刘惠良下了主意。
李思扬点点头，道：“那学生现在就去拟一个详细的预防计划，把人员的调配，施舍主要药材的种类，时间段，地点，以及需要朝廷的人力物力帮助，都写出个大概来。”
于桓有些吃惊的忘了她一眼，又见刘惠良道：“最好事先通知各处府衙，要严密监控，不得隐瞒，照实上奏，那样就能在严重的地区予以重点保护。”
李思扬连连点头，在现代，传染病的防护与监控也是一直在使用的。
“只怕皇上没心思管这些……”于桓担忧道。
“皇上一定会管的，”李思扬斩钉截铁，她觉得，萧桢是有见地的人，定能看出这其中的利弊来，“他既然这样想打胜仗，就会排除所有的变数。”
刘惠良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
可谁知，奏折一去，又是留中不发……
“早听说曹公公也是咱们西北人，如霜正想着找机会多亲近亲近。”刘如霜笑得媚如春花，又指了指丫鬟手中的点心道：“这是西北的风味点心，皇上怕我吃不惯京里的菜，特意从西北请了厨子来，我吃着还不错，请公公尝尝。”
曹锦别处都还好，就是贪吃，见一盘盘糕点精巧可爱，散发着馥郁香气，不觉食指大动，但他仍装作不为所动道：“多谢夫人赏，前阵子奴才身上落了病，太医吩咐过，不宜吃过甜的。”
哼，跟他炫耀皇帝恩宠，他才不吃那一套呢。
刘如霜心里暗骂一声：老杂毛！一面仍笑道：“倒是如霜的不是了，”一面命人把糕点撤下去，一面又道：“前日里，如霜的哥哥进京，带了些西北特产，如霜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是什么好东西，且送公公一箱子，也聊慰离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