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湜咬一咬牙,这个贱人,嘴上道:“到时候你死无对证,又有谁会替你说话?”
李思扬坐回椅子上,淡淡一笑:“随便你,我原来那个小单间还在吧,没想到还能回来,不知道那些医书还在不在,看来在这里的时候,不会无聊了。”
你?!崔湜被她憋得够呛,一把捏着她手臂把人拎起来,“别在我面前这么嚣张。”说罢又把她扔回椅子中,一招手,上来两名锦衣卫,一躬身。
“看住她,不许她睡觉……每日只给剩菜剩饭。”
“你敢?”李思扬回瞪着他。
崔湜觉得很解气,这一刻他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思维,她说得没错,他为了前途计,实在不该这么折磨她,而且后果极可能比她所想象的更为严重。
但是,一看见她,他就忍不住要失控,想到她与皇帝朝夕相处,言笑晏晏,就巴不得立即掐死她。
可他又舍不得她那么快死了,他饱受折磨,又岂会让她好过了去。
左不过是破釜沉舟,同归于尽,他又有什么提不起的?
困,双眼皮一直在打架,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困……
她疲倦的闭上眼,臂上便传来一阵灼痛,她紧紧咬了下唇,不用回头,便知道胳膊被香生生烫了一下。
双手双脚被结实的绑在凳子上,一连两天,只要她一阖眼,那锦衣卫便会用尽方法把她弄醒,泼冷水,烟熏,火燎,夹手指,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逼上极限。
哐啷啷,铁锁被打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李思扬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艰难的问:“是谁?”
王文选看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实在不能和那个清秀淡雅的李思扬相提并论。
那番子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李思扬趁机想睡会。
“青梅,先别睡,你听我说,我爹架不住我以死相逼,他愿意救你,只要你点点头,我们立即离开此地。”王文选捧住她脸,问道。
李思扬已经神志不清了,但还是无力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难道宁死也不愿跟我么?”王文选百思不得其解,想到她可能是怕自己设陷阱害她,又道:“我对天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真心要带你走。”
她的脑中一片糨糊,想睡去,却又被王文选一遍遍逼问,腹中空空如也,因吃了那馊饭,连胃里的剩饭都呕了出来,她实在没有气力。
“你死了心吧……”她勉强说道:“我不会……跟你走……”
王文选还要再说什么,只见青石地面上一个影子越拉越长,一抬头,却是崔湜,他大吃一惊,不是趁他不在才敢来的么,怎么……怎么会……
崔湜鄙视的瞥了他一眼,轻蔑道:“畏畏缩缩,好生没用!”
他一招手,两名番子上前,扯住腿脚酥软的王文选带离开一箭之地。
“泼醒!”他紧抿的薄唇里又吐出这几个字。
一个番子拎了桶还搀着冰的冷水,兜头浇下。虽已过了四月,但毕竟诏狱里阴寒,李思扬一个激灵,睁开眼皮。
可经不住瞌睡虫作怪,又欲睡去。
“上夹棍!”又是一声吩咐。
“不,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她……对一个弱女子……”王文选大声喊道,身子也扑出去想要制止那名番子,却被身后两人禁锢的死死的。
“慢!”崔湜一摆手,扫了眼王文选,其实他原本是打算让王文选把人带走,这样,就坐实了她水性杨花的罪名,皇上再怎么喜欢她,也容不得她来给自己叩绿帽子吧。
这件事启发了他,只要弄个男人与她死在一处,皇帝纵然不信,也会疑上一疑吧。
可为什么,看见王文选对她这么真心,他就打心里恨的紧,一股子寒意从心底最深处肆虐,冲击着他的神经,鬼使神差的道:“拔掉她小指的指甲!”
那名番子有些犹豫了,支吾道:“头儿,她已经招供了,为何还要用如此大刑啊?”
哼,她怎么就那么狐媚,连自己手下人都勾搭上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火冒三丈,冷冷道:“怎么,心疼了?”
那番子一惊,忙道:“当然不是,只是想不通。”话音刚落,就眼前黑影一闪,已被撂到在地,喉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崔湜理了理下衣衣摆,道:“不须你想得通。”
说着,接了他手里的铁钳,拿了她被缚在棍子上的手,不知为何,他眼眶竟开始有些湿湿的,为什么,他咬了几次牙,却始终下不去手。
为什么?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却眼前一片模糊水汽,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头儿,你没事吧?”一名番子上前问道。
“你去,去剪掉她一根手指!去,快去!”他像疯了一样吩咐,又或是央求道。
同归于尽,同归于尽,他脑海中竟都是这几个字,再看不惯她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还是个比自己厉害,自己奈何不得的人。
那名番子拾起地上的铁钳,走上前去。
王文选看的胆战心惊,大喊一声:“不……”
那番子已手起,刀未落之时,只听铁门一开,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紧接着空中传来破空之声,喀嚓,剪子已落下。
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撕心裂肺,催人肝胆。
萧桢看见这一幕,心里痛的像被人活活挖去了心一样。
江永快步上前,看了看李思扬鲜血淋漓的手,忙道:“手指还在,只被嵌去了指甲。”边说边掏出手绢,捂住伤口,可瞬间,手绢也被鲜血洇湿了个透。
“青梅,青梅……”早有人解去了绳索,萧桢一把将人捞入怀中,着急的问:“你有没有事,你快醒醒。”
李思扬看着他,唇角溢出一丝笑,只说了句:“你来了。”双目紧紧的合上了。
他脱下了披风,将人包住,抱了起来,扫了一眼屋内的人,冷冷道:“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拘押起来。”
江永忙应是。
睡得很沉……指尖隐约传来沙沙的痛,隐约有温水擦拭的感觉,她猛地一惊,弹做起来。
“怎么了?”耳畔传来他关切的声音,屋内燃的红烛已剩半截,他身上仍穿着明黄色的战甲,眼里都是血丝。
她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竟流出泪来。
他心痛的将人拉回怀里,柔声道:“是我不好,我原该带你一起去的,可我实在是怕战场上刀剑无眼。”又拍着她的背道:“再睡一会吧,有朕守着你,你放心吧。”
李思扬放心的阖上眼睛,靠在他肩头,手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
唐林进了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见萧桢示意他噤声,一面轻轻的拍着怀中人儿的背,似是要哄她入眠。
过了许久,看她睡了,才用压低的声音问:“何事?”
“皇上大胜凯旋,太后娘娘吩咐在中和殿大摆庆功宴,请万岁爷去呢。”
萧桢看了眼她熟睡的脸,淡淡道:“朕不去。”
“皇上听到消息,就直接赶往诏狱,文武百官等在城门却扑了个空,已是极为不满,太后娘娘吩咐您必须得去。”唐林好心提醒“不如就让李姑娘在这里休息,奴才替皇上守着,用性命保证寸步不离。”
萧桢布满血丝的眼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你保证顶个屁用,他留在京里的人还保证过呢,可若是他晚到一步……
“就说朕身子不适,不宜出席,去内阁传朕的旨意,文武百官,三品以上,各赏银千两,锦缎十匹,三等下以及内外宫人又各有封赏,带回来的俘虏和战利品,只把那十支天山雪莲留下,其余要礼部登记造册,按分例赏下去。”
想了想,又补充道:“明晨免了诸臣乾清门奏事,各在部堂听宣即可。”
唐林忙一一记下,这才退了下去。
萧桢又望了眼怀中的人,想起她臂上被烫出的水泡,被裹成胡萝卜的手,便觉得锥心的痛。
李思扬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疼,臂上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却是萧桢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看来,他也累的很了,才会眯瞪过去。
萧桢睡得很轻,警醒的问:“怎么了?出了何事?”
李思扬柔柔一笑,道:“累了就去休息,不必一直守着我。”
萧桢摇摇头道:“谁说朕累了?”
李思扬心里暖暖的,道:“那就上床歇会吧。”边说边往里挪了挪,给他空出地来,看他手长脚长,窝在那里,好生憋屈。
萧桢窃喜,三两下脱了外袍,只着了件中衣,滚上床来,又怕碰着她伤口,只轻轻环了她。
李思扬就有些后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别擦枪走火的好。
她的担心并非多余,萧桢年纪轻,身子骨壮实,虽熬了几宿,但方才眯了那一会就缓过大半来,这会子温香软玉在怀,不跑偏才怪呢。
李思扬睡梦中就被人伺候着擦身涂药,又换了一身洁净松软的松江棉布里衣,这会儿被他在腰间盘旋的手摸得战战兢兢,说着话转移着注意力:“皇上几时去了前线的,瞒的可真好。”
他听出了她话语间淡淡的埋怨和担忧,心里一软,柔声道:“我也是被那帮子阁臣逼得没法子,鞑靼的小王子伯颜被打的落花流水,哼,终于让他有了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