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仍旧无动于衷,她发现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在费尽心机讨大人欢心,获取原谅。
她眸光一转,蓦地看到他微敞的胸口,那两排被她咬下的牙印仍历历在目,她脸红了红,又灵机一动,掏出侯晋给她的药瓶讨好道:“这药很神奇哦,师父说多擦几天,不论多深的牙印都会彻底消失,为了表达我的愧疚之情,先给你用吧。”
男人接过她手中的药瓶放下,腾出的双手却向她的脖颈伸了过去,这一次,她竟然愣在那里,没有丝毫反抗,任他将她的衣领翻下后,拔去瓶塞,倒出几滴药水轻轻抹在她的粉颈之上。
那深狠的暗红色牙印再次刺痛了男人的眼,擦药的手亦在微微颤抖。他胸口的两排牙印,因她当时并不忍心狠力咬下,所以并未出血,只是由于咬得时间太长才会变得深入显眼。而穆天咬下的这个牙印,一望便知,他用的力丝毫未作保留,狠心到了极致。
擦完药后,男人小心翼翼地翻好她的衣领,将药瓶盖好,完全忘记了自己胸口的那个触目的牙印。
许是出于感激,许是出于内疚,她决定与他来个礼尚往来,指着他胸口的牙印道:“你忘了给自己擦了,要不……我替你擦?”边说边从他手中接过药瓶,将塞子再次拔开。
然,他却似不愿意领她的情,从她手中又拿过药瓶药塞,重新塞好,一口拒绝道:“不用了。”
这下轮到她有些不高兴了,如果他还是因为生她的气而拒绝擦药,这也太小气了!况且,虽说爱美的人属女人居多,但像他这般俊美的男人,胸口留下这么难看的牙印,若不趁早消除,留下白璧微瑕的遗憾,她可不愿承担这份罪过!
于是,出于爱惜俊男之心,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好言好语劝他道:“还是擦吧,若是消退不了,会很难看。”
男人没有任何接受的表示,却转头反问她道:“你觉得难看?”
她猛点头道:“当然难看。”
男人却凝视她片刻,最后吐出七个让她半天没有眨眼,直至睡着都没有想明白的字——
因为他说——不难看,留着更好。
咬人事件发生后,叶泠风倒并没有像乔希担忧的那样,阻止她去明味楼,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她却特别感激他的这种给她自由的默许,这完全是因为他沉默寡言的性子的缘故,但她还是觉得这种无言的方式有时候倒更能温暖人心。
她还是做着明味楼的表少爷,虽然身后有华如松的贴身保护,身上还带着呆木粉,但她总觉得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然,五六天平静地过去了,既没有人来明味楼挖厨,穆天他们也没有再来明味楼用餐,似乎消失了一般,这让她提着的心渐渐松懈下来。或许那天,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这日,晚饭过后,她坐在床沿,膝盖上托着一块白日从集市上买来的质量上乘的浅灰色手帕,穿针引线后,在手帕的一角绣起字来,虽然只须缝两个字,但还是让她颇费针力,毕竟她以前只做过缝扣子的事,刺绣对于她这个现代人而言,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
“飞烟。”叶泠风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抬头间他已经如鬼魅似的立在身旁,她吓了一大跳,针第九次扎了手一下,这一次,却因为用力过度而扎出血来了。
乔希“哎呀”尖叫一声,赶紧将手帕扔至一旁,当发现手帕上并未沾上丁点血迹之后,才放心地吁一口气,把受伤的手指伸进嘴里吮吸。
显然,她紧张这块手帕的程度远远高出自己。那是当然,这是一块她欲赔礼道歉的手帕,且费了她不少精力,好不容易快要完工,决不能被她的鲜血污染而功亏一篑。
但,差一点点,差一点点这块手帕就泡汤了!于是,她抬起头嗔怪地看着肇事者道:“叶泠风,你吓死我了。”
叶泠风俯身拾起手帕,摊开看了一看,当手帕边角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如松”二字落入他的眼帘之时,平静的脸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最后,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当着她的面突然松手,可怜的手帕便孤零零地掉在了地上。
“你——”她正要指责,却倏地住了口,倒吸一口冷气。毕竟二人相处久了,她已经能对他察言观色了。
啊!她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在他的寝房中,绣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他一定是觉得丢了面子所以脸色难看吧?
如今再要掩藏,再要否认,已经为时晚矣。
思虑片刻,她决定如实相告,毕竟人正不怕影子歪。
她深吸一口气,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将手帕捡起,抖了抖灰尘,认真叠好,转对他微微一笑道:“这是我要送给松树的手帕哦。”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男人暗沉的脸即刻散发出阵阵寒气。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红杏出墙了吧?放心,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还他的恩情罢了。不信你看呀,我的绣工原本是很好的,但是,我故意绣得歪歪扭扭的,并没有把自己的真迹显露在上面哦。”
“叶泠风,你该不会为这点小事而误会我,生我气吧?”
“自作多情。”男人甩出冷冰冰的四个字后,直接闭眼睡觉,连平日贪恋的吻都省去了。
“谁自作多情?”她不高兴地瞪了他几眼后,将叠好的手帕当做宝贝似的放在枕边,很有成就感地看了很久,感叹道,“太好了,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好开心呀。”
这恐怕可以算作她人生第一件绣品了吧?虽然绣工拙劣,但她的确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去赔罪的。
然,第二天醒来时,她翻遍了床铺的角角落落,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块她绣了一晚上的浅灰色手帕了。直到她找得满头大汗时,才突然想到叶泠风昨晚仇视那块手帕的眼神——
这还用怀疑吗?一夜之间,手帕便不翼而飞,而房内又没有来过其他人,不是他还有谁?没想到堂堂念云山庄的少庄主,竟然也有偷鸡摸狗的喜好?
若是随意拿走她的其他东西也就罢了,但是这块手帕她可是准备道歉用的,而且费尽了她的眼力、心力,甚至还在手上扎了好多针,这么重的代价付出去了,怎么能容忍说没就没的事发生?
听说叶泠风正在竹林练功,她便带着典儿往竹林赶去。
“典儿,叫你爹停下!”
“爹,停停,娘找你!”
“爹!”
叶泠风显然是做贼心虚,任凭典儿怎么喊叫,偏当作没有听见。
“娘,小心。”典儿担忧地嘀咕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她怒气冲冲地挥着一根干枯的竹梢朝着他爹大步冲了过去,当发现他爹挥剑的动作逐渐缓慢下来,立刻捂着小嘴偷笑起来。
的确,叶泠风虽在练剑,却早已分心,她为何来竹林,他心知肚明,可却怄气似的故意不去理会。
然,他已经发现,这个女人自从嫁进念云山庄后,他就开始捉摸不透了,譬如此刻,他若想要无视她,还真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胆子却大得很,拿着一根竹梢便敢这般靠近他,好像吃定了他不敢伤她?
趁他停下之际,她大大咧咧地朝他摊开一手,道:“叶泠风,我的手帕,赶紧还来!”
见他不语,她继续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别说你没偷,快点还我,不然我告诉全庄的人,说你偷了我的手帕。”
叶泠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她不仅当着他的面为别的男人在手帕上绣名字,此刻为了一块不见的手帕还跑到竹林里来讨要,居然还骂他是小偷,甚至还出言威胁?
“已经扔了。”承认又如何?不还又如何?他就是不喜欢她送别的男人手帕,特别是在上面绣别的男人的名字,即使真的是为了报恩。
话落,他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练功,但那挥出的一剑又一剑,虽是刺在空气中,却是极具杀气。
乔希站在原地瞪了他半天,却毫无办法,真没看出来这个男人也有这么无耻无赖的一面!
本想故伎重演,抓起一把石子扔他,但考虑到典儿在,于是强咽下这口气,安慰自己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离开竹林之前,她不屈地朝他喊道:“手帕没了就没了,再买就是!我再去买一百块手帕,重新绣过,绝不放弃!”
典儿不明状况,连忙讨要道:“娘,典儿也要。”
“好,也给典儿绣一块,就是不给小偷!”声音故意喊得很大声。
待她与典儿的身影消失后,突然,一抹浅灰出现在竹林空地的半空中,只刹那工夫,锋利的剑尖便将那抹浅灰生生变成了风中碎末。
但男人心中的怒火却没有因为手帕的彻底消失而消减,反而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