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想伤害叶泠风,但是她心中深信,叶泠风并没有得侯晋所说的心病,而只是一般的心理作用罢了,不然上个月圆夜,她用桃木梳给他梳头的时候,他怎么一点儿也没感到痛呢?
于是,她一手给他梳着头,另一只手则悄悄探至枕下,摸出了一把她早准备好的桃木梳,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与檀木梳交换,在他头上梳起来。
叶泠风静静地坐着,任女人在他头上梳着,那种既遥远又熟悉、既美好又舒服的感觉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这一次,乔希没有提醒他拔的时间,而是将梳子放在一边,在他头上小心翼翼地扯下三根头发,欢喜道:“好了,多谢!”
男人转过身,看着她又用木夹将三根头发夹住,放在枕下,道:“飞烟,上回的三根头发去哪了?”
乔希拍了拍手,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仙人取走了呀。神奇吧?哈哈。”其实取走的是个鬼,不过对凡人而言,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了。
“这么说,今日的三——”男人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眼睛直直地定在了乔希刚刚扔在一旁的桃木梳上道,“飞烟,你——”
乔希坦然地拿起桃木梳道:“不好意思,因为仙人说一定要用桃木梳梳头后拔发才有效,所以我不得不骗了你。”
“不过,叶泠风,你该知道了吧,其实你得的心病根本不是师父所说的那样,只是你自己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个定义,才会一梳即痛,你看只要我瞒着你用桃木梳梳头,你的头就不会痛的。”
叶泠风怔怔地盯着梳子,没有说话。
良久,他从她手中拿过梳子,像上个月圆夜一样,往自己的头上梳去,可是刚触上头皮,一阵剧痛就传了过来。
乔希见状,连忙夺过桃木梳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快别试了,我把它扔掉。”
叶泠风却突然出声道:“飞烟,别扔,拿回来。”
乔希乖乖走回到他身边,道:“怎么了?要折断它么?”
男人却道:“飞烟,你再给我梳一次头。”
乔希一听,连连摆手道:“不行!”她断定他的心病在不知情的时候不会发作,而在知情的时候肯定会引起头痛,所以,明知他会痛,她又怎肯去伤害他呢?
“飞烟,听我的话,你再给我梳一次。”
“不,我不梳,要梳你自己梳。”哪有人明知会痛,自找罪受的?况且这也不是侯晋说的治疗方法啊。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飞烟,我求你可以吗?”
“啊?”乔希望着他眼中痛苦的神色,整个人惊呆了,这么冷傲的一个男人,此刻竟然为了一个心病,开口求她?
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她渐渐明白,他这么坚持,必定有他的理由,便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但是我只梳一下,好不好?”
“梳三下吧。”男人冷静地开口。
“好吧。”乔希拿起桃木梳,举至他的头顶,缓缓插入他的发间,轻轻地梳了下去——
刚才她偷换檀木梳的时候,可是气定神闲的,可是现在,她却怕他头痛,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三下恐怕是世上最漫长的梳头时间了,尽管犹豫却必须完成。
她一边梳,一边看着他的表情,男人似乎在极力忍耐,皱着眉头,却没有显出痛苦的神情。
三下梳完,她便将梳子扔到地上,捧住他的脸道:“叶泠风,是不是很痛?”他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叶泠风看着她半饷,方道:“不痛。”
“怎么可能?你骗人!”
他淡淡地道:“真的不痛。”
“啊?”他认真的表情,不像是骗人。
叶泠风这晚没有再说话,睁着眼睛呆呆地躺在床上,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且不时地望向身边那个已经睡着的女人身上,眼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次日清晨,乔希醒来,手伸出棉被往两边一伸,右手却被一块硬物挡了一下,忙收回手朝右看去。
当她发现旁边还睡着的叶泠风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觉得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了,这叶泠风可从来不睡懒觉的,除了上回发烧,总是在她睁眼之前离开。
也许他是太累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穿好衣,爬下床,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用完早膳,她正走到房外的院子里,郑茂跑来道:“少夫人,可有看见少主?”
“他还在睡觉。”
“啊?”郑茂简直不敢相信,“少主今早还有重要的事去办呢。”
“很重要吗?”
“是。”
“那我去叫他。”
乔希推开房门,走至床边,轻轻推了推叶泠风道:“喂,懒猪,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可是,推了半天,叶泠风却仍睡得死沉。
乔希坏坏一笑,决定恶作剧一下,于是上前捏住他的鼻子。
刚一碰到他的鼻子,她就吓得收回了手,整张脸都白了起来。
不可能!也许这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乔希咬着嘴唇,颤抖着将手伸向他的额头,缓缓覆上。
好烫的温度!
他果然又发烧了!
她没有抽回手,呆呆地望着沉睡不醒的叶泠风,感受他烫人的温度传至她的手心,也同时震颤着她的心!
她又怎会忘记,第一个月圆夜后的翌日清晨,他亦是这般光景?
那个月圆夜他淋了雨,所以侯晋说他是得了风寒之故,难倒这次还能是风寒不成?
上回那所谓的风寒亦让她起了疑心,一个有着强健体魄的男子,怎么会因为风寒而躺在床上三日才得以痊愈?
犹记得那三日的叶泠风,除了发烧外,其余例如鼻塞流涕、咳嗽吐痰等风寒的症状,一概全无。
渐渐的,乔希眼前浮现出侯晋那张欲言又止、神神秘秘的脸,心中有一个确定的声音在告诉她,他肯定是在撒谎,甚至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她跑出房间,冲着郑茂焦急地大喊:“郑管事,快去请侯神医!少主病了!”
“是,少夫人。”
郑茂匆匆离去后,乔希打来一盆冷水,布帕浸湿,敷在他的额头,一遍一遍地喊着:“叶泠风,叶泠风,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不要吓我……”
尽管心里已经塞满了有关自己、叶泠风以及侯晋的疑问,但她现在只能将之暂且搁置,唯盼着叶泠风快点醒来,并且平安无事。
她拉出他的一只手,将它紧握在自己的双手心里,滚烫的温度这时却一点儿也温暖不了她,反而让她的心越颤越凉。
与他肌肤相接、温度相连,却仍然消散不了她心中的恐慌,怕他再也不肯睁眼,怕他就此一命呜呼,怕这一切是因她而起……
她亦没有时间去分辨,此刻如此在乎这个男人,是由于唯恐自己害他若此?还是由于他早已进入了她的心,以致于让她无法承受失去他的打击?
“飞……烟……”
当乔希闭着眼睛在乞求上苍保佑他之时,耳边突然传来男人虚弱无力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
叶泠风醒了,只不过昨日还精神奕奕的脸庞,一夜之间却憔悴不堪。
“叶泠风,你——”她哽咽止声,惊喜与忧虑占据了她的心,眼里的泪亦情不自禁地倾涌而出。
“飞烟,帮我……按压心口……侯神医……教的……”
“哦。”
乔希忙掀开棉被,双手叠合,在他心口轻轻按了起来。
这样的抢救动作在现代屡见不鲜,难倒他有什么心脏疾病,所以要这般按压?
“重一点。”男人似对她的力度不太满意。
“好。”
一通重重的按压后,乔希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珠,道:“好些了没?”
“嗯。”男人苍白的脸恢复了丝微血色,呼吸也通畅起来,皱着的眉也略有舒展。
这时,侯晋赶到,一进房,看到的便是女人跪在床沿给男人按压心口的一幕,不由得笑道:“嘿嘿,果真是为师的乖徒儿呀,给为师省了不少力。”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然后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瓶子中倒出一粒药丸,给叶泠风服下。
乔希从床上下来,冷冷地问道:“侯神医,他这次是不是又得了风寒啊?”
闻言,叶泠风与侯晋的脸色都怪怪的,心虚似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侯晋是个聪明人,听到乔希不叫他师父而叫侯神医,便已经猜出她许是看出了事情的端倪,竟看也没看她,忙着给叶泠风继续按压心口,心不在焉道:“是啊。”
他促狭的笑容,不实诚的回答,让乔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冷哼一声道:“庸医!骗子!”说完便往门口走去。
侯晋自知理亏,尴尬地笑了笑,她又送给了他一个新的名号——骗子!是不是该回去庆祝一番?
骗子就骗子吧,谁叫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呢?
乔希正要跨出门槛,林彩娟却先于一步跨进,她连忙恭敬地退至一旁道:“娘,你怎么来了?”
林彩娟着急地拉住她的手道:“听郑管事说的,飞烟,风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