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茂将师徒二人领进林彩娟的寝房,本紧跟着侯晋的乔希却在叶泠风突然转身看过来的时候,蓦地放慢了脚步,低下了头。
林彩娟的床前,守着叶泠风、华飞烟、叶海心三人,听到侯神医到来,忙让开一道,方便他近前把脉。
乔希则退居一侧,默默无言,待她余光瞥到叶泠风背对着她看侯晋把脉之时,她才微微抬起头,朝着他的背影看去。
一个多月不见,他挺拔的身形似被覆上了一层落寞的寂寥,看在她的眼里,却疼到了她的心坎。
望着床前他与华飞烟的一双背影,她抿唇苦笑,真是一对般配的人儿啊,一个风度翩翩,一个端庄贤淑。
“徒儿,拿药箱来。”
听见侯晋的吩咐,乔希不由得皱了皱眉,虽然没有人会认出她,但她却认得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侯晋明知她会紧张难堪,居然不把这几人先遣出门去,还在他们面前这般唤她,好像生怕她被冷落似的?
怎么有这么落井下石的师父?
她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上前,一声不吭地将药箱递给侯晋。
她正准备退后,余光却收到一道凌厉的寒光,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居然紧张到移不动步,只好强压着此起彼伏的心绪,佯装平静地站在原处。
侯晋来念云山庄向来独来独往,今日竟然带着一个年轻的跟班?叶泠风朝他那个跟班随意地瞟了一眼,然这个跟班好像很是胆小羞涩,竟一直低着头,将大半个脸埋在围巾之中。
他适时收回目光,心却没来由地颤了一下,正在疑惑,林彩娟的一声轻呼立刻转移了他的注意。
“娘,你觉得如何?侯神医,我娘要不要紧?”
侯晋将接过的药箱打开,从中胡乱掏了一会儿,最后,竟一件东西都没有掏出,转身将药箱递还给乔希,再对着叶泠风道:“叶夫人定是在归途中吹了冷风,感染了风寒,并不碍事,多加休息。”
乔希拿着药箱退至一侧,眼睛则不断地瞪向侯晋,心里道:“师父还真像是个庸医,为何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是在骗人呢?”
林彩娟睁了睁眼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一行人等便统统出了房门,侯晋与乔希紧随其后。
侯晋正欲开口向叶泠风告别之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孩童稚嫩的叫声:“娘——娘——”
乔希的心猛地一颤,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毋庸置疑,这是典儿的声音。
说实话,她很想他,这个她已经视若己出的可爱孩子。
所有人闻声皆转身看向典儿,唯独乔希愣愣地未作动弹,侯晋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这才回过神,顺从大流转身向典儿看去。
最诧异的莫过于叶泠风了,典儿这一个多月来表现尤为怪异,不但晚上非要缠着他一起睡,而且与飞烟一下子疏离起来,像是陌生人般,每当他提到飞烟之时,典儿总会固执地纠正道:“爹,她不是典儿的娘,她是华姨。”
典儿像是跟着飞烟失忆了般,也回到了她嫁进来之前的光景?可今日,他怎么突然又开口叫她娘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典儿在这方面会比他聪明且敏感许多,所以从来不认为是因为典儿觉出飞烟是换了人才不叫她娘了。
这一个多月来,经常来山庄陪伴飞烟的小瓦刚巧也在,听见典儿喊娘,忙推着飞烟,兴奋道:“小姐,小姐,你听见了吗?小少爷他又开始叫你娘了?太好了!”
飞烟呆呆地看着小瓦,面露惊喜之色道:“真的吗?”
小瓦不住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小姐你没听见他叫得多响多亲吗?小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去抱他呀!”
飞烟闻言,点了点头,连忙跑上前,蹲下身将典儿抱住道:“典儿——”
谁知,还未待她抱紧,典儿便奋力挣扎道:“放开典儿!放开典儿!”好像飞烟阻碍了他什么大事一般。
飞烟这次没有放开他,偏偏抱紧他道:“典儿方才明明叫我娘了,我听见了,很开心。”
“典儿不是叫你。”典儿见挣不开她,在她臂弯咬下一口,因飞烟吃痛而顺利挣开,道,“典儿是在叫她。”
典儿所指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乔希。
乔希的头本就微微低垂着,看到典儿将手指向她,一时根本来不及躲闪,不得不成为众矢之的。
侯晋则在她一旁,露出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坏笑。
她的脸倏地涨红,一边偷偷在他手腕处狠狠拧了一把,一边在他耳旁轻声威胁道:“师父,我们快走!”
侯晋被她又拧又瞪的,忙转向叶泠风道:“少主,老夫还有病人等着,就此告辞。”
说完,他便迈步离去,乔希则紧随其后,然侯晋的步伐尽管不快,她却已经赶不上了,只觉得背后几双火辣辣的眼睛看得她全身不爽,脚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利索,越是如此,她心便越急,只盼着赶紧离开这个氛围。
她开始后悔贸然来此了,千算万算却忽略掉这个小人儿了,古怪精灵的典儿,总能在第一时间让自以为是的她输个措手不及。
“娘——你别走!”典儿踮着小脚飞快地追上她,将她的小腿紧紧抱住。
事实上,小小的典儿并未看清她的脸,只是看见了她的一个背影,凭感觉认出了她而已。
一时,乔希又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看着前面转头看着她窃笑不已的侯晋,深知向他求救是毫无希望的。
求人不如靠己,她强振精神,深呼吸一番,继而转头看着典儿微微笑道:“小少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那一双桃花美眸,特意朝典儿无辜地眨了眨。
典儿抬头,当看到她那双桃花眼时,连忙松开了双手,嘴眼皆张得老大,一副唐突了她的模样。
叶海心跑上前,拉住典儿的手道:“典儿,你都快四岁了,怎么还这般顽皮,你的娘就在这里,怎么还乱叫陌生人为娘?被奶奶知道了,又该教训你的不是了,快跟姑姑走。”
典儿脚步不动,合上的小嘴却嘟得老高,仍仰着头一眼不眨地盯着乔希瞧。
乔希看到典儿面露失望之色,心里既感动,又得意,感动的是他还能错认她,得意的是她终于凭一双眼睛制住了他。
正当她准备扬长而去之时,典儿却再一次将她的小腿抱紧道:“你长得虽不像娘,但你的声音和娘的一样,典儿喜欢。”
一直看着典儿胡闹的叶泠风,突地抬眼朝乔希看去,他这才知晓,典儿口中的娘,并不是他的亲娘冷晴雨,而应该是那个假冒的华飞烟,因为冷晴雨与假飞烟的声音完全不同。
而侯神医这戴着帽子的腼腆跟班,她的声音虽有些细小柔弱,但的确与假飞烟的声音有些相似。
乔希当场怔住,这小屁孩怎么就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呢?她已经将声音竭力压低,且装得柔弱无骨了,怎么还是被他听出来了?他一定是胡说的吧?
她讪讪地笑了笑,双拳紧握,打算不理会这个“讨厌”的小孩,顾自离去,于是俯身使劲地欲拨开典儿抱住她小腿的小手。
在她力气还未完全使出之际,典儿却再次语出惊人道:“念在你的声音与我娘一样的份上,典儿让你抱一下。”
乔希闻言,皱着的眉越凝越深,若不是有她忌讳的人在场,她真想直接拿块塞布,将这小孩的嘴给塞起来了事。
典儿见她没有抱他的意思,露出霸气的神情道:“你再不抱典儿一下,典儿要生气咯。”
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扬长而去,不但于理不合,还会引起不该有的怀疑。
一边领受着来自叶泠风那端打量的目光,一边不想再暴露自己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应这小孩的要求,抱他一下才行了。
她忿忿地蹲下身,将典儿重重地搂住,这一重搂,带着她无尽的抱怨与不平,然在抱紧典儿那胖嘟嘟的小身子时,往日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竟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不行,得赶紧撒手,不然她就是不穿帮,也得栽在这个小孩的手里了。
说时迟那时快,典儿在她准备松开之际,居然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在她颈项深嗅一口后,满足地叹息道:“啊哈,你好香,典儿好喜欢。”
乔希一个头两个大,不禁想到典儿曾经这般搂着她说的那句——娘你好香!
乔希默默不语,正当她竭力想要松开典儿之时,典儿却搂她搂得更紧,且突地转向叶泠风喊道:“爹,她身上的味道好香,和娘的一模一样,爹你快来闻闻,典儿不骗你。”
一双干净透明的大眼睛纯真地眨呀眨。
在场的人,除了典儿与叶泠风,都倒吸一口冷气。
叶泠风没有理会典儿,反而走至乔希面前,问侯晋道:“侯神医,这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