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看戏看得正欢的侯晋忙道:“哦,这是老夫打破常规,新收的徒儿。”
叶泠风冷漠地看着乔希,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
侯晋接受到乔希警告的目光,道:“她孤苦伶仃,没名没姓的,老夫给她取了个名,就叫她小希。”
“小——希——”叶泠风复述着这两个字,似在咀嚼,又似在克制着什么,棱角分明的俊脸之上却是一片平静。
乔希听到叶泠风向侯晋打听自己,一时紧张而忘记去松开典儿,而是像在找什么避风港似的将半个脸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身上。
典儿嘻嘻一笑,竟在她分神之际,一手抓下她的帽子道:“这帽子不好看,要——”
话还没有说完,典儿便被乔希一头稀罕的短到极致的头发给吸引了,双眸亮了亮道:“你怎么没头发?”一边说还一边心疼地用他的小手抚上她的头轻轻摸着,好像在怜香惜玉一般。
众人在见到她的满头短发之时,也是惊诧不已,全部的目光又扫向了她。
乔希此刻羞愤不已,虽然叶泠风不会认出她,然在他面前显示出自己这般突兀甚至丑陋的一面,她还是不能接受。
每一个女人,都想在深爱的男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最美的那一面吧?哪怕他认不出她,她也不想丑陋至此啊。
她恼怒地推开典儿,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从典儿手中夺过帽子,戴回头上。
“娘……娘……你生气了?典儿……典儿错了。”典儿看见她眼底的愤怒与羞愧,忐忑不安地拽着她的裙角,像一只小可怜虫。
“小少爷,请你不要再叫我娘了,我不是。不久前,我刚从尼姑庵还俗,所以头发才会这么少,你想,一个自小在尼姑庵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是你娘呢?小少爷,告辞。”
她的声音带着羞窘的颤抖,也有着强抑的哽咽。
“典儿,你瞧瞧你,把人差点都吓哭了。”叶海心拉回典儿,小声责备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典儿,而只有叶泠风的目光,一直随着乔希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消失。
他是不是和典儿一样看花眼了,为何这女人的背影,这么熟悉?
一路上,乔希憋着一口气没有发作,一进医馆,便扑在桌上哇哇大哭,明明只是想去看一眼心上人的,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虽然没有被人认出,但丢的脸,却让她很是在意和难过。
“徒儿,别哭了呀,师父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小孩来。”侯晋在一旁劝慰。
乔希将罪责全撒他头上道:“都是你,出什么馊主意,叫我帮你拿药箱,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有用药箱里的一件东西吗?没有没有!”
侯晋连连道歉道:“哎,都是为师的错,为师的错,徒儿,为师对不住你,你要打要骂,为师随你便。”
念云山庄,典儿寝房。
叶泠风与典儿一起躺在床上。
叶泠风看着典儿双眼熠熠闪光,像是捡到了什么宝似的,一改平日闷闷不乐的模样,便问道:“典儿,你在高兴什么?”
典儿将大而明亮的眼睛转向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才道:“爹,典儿想娘。”
叶泠风试探地问道:“你想亲娘了?”
典儿摇头:“不是,另一个娘。”
“她在房里,要不要爹抱你过去陪她睡?”
典儿再次纠正道:“爹,典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华姨,不是娘。”
“典儿到底有几个娘?”
“两个。”
“除了亲娘,还有一个在哪?”
“典儿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爹,典儿很喜欢今天见到的那个头发很少的姨,爹能不能将她娶进来做典儿的娘?”
“典儿为何想让她做娘?”
典儿露出陶醉的表情道:“爹你有没有觉得她除了眼睛外,有很熟悉的感觉呢?典儿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喜欢她做典儿的娘。”
接下来,典儿首次在叶泠风面前丢弃男子汉的风采,极尽撒娇之能事,为的便是求他爹能将那个她看中的娘娶回家来。
叶泠风一直锁眉不语,最后惊诧于典儿锲而不舍的精神,以一句“爹会考虑”才促使他乖乖进入甜美的梦乡。
典儿熟睡后,叶泠风起身出庄,最后矫健的身影潜到了回春医馆乔希的窗外。
他跳窗而入,轻轻走至床沿,借着微弱的烛光,静静地看着乔希的睡颜。
她头上的帽子已经摘下,露出短而少的黑发,闭上的双眸有些浮肿,真的如典儿所说,忽略掉她的双眸,她的确和那个假飞烟很是相像,连睡觉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爹,她身上的味道好香,和娘的一模一样——
典儿的这句话回响在她耳边,这会儿,他竟然相信了典儿的童稚之言,俯下身,试图去闻一闻她的体香,是不是真的和假飞烟很像?
正当他俯下身,即将把想法付诸实施之时,窗外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那咳嗽声,带着戏谑,亦带着鄙夷,当然也给他留了足够的面子,抽身离去。
没来得及闻到她的体香,他从窗一跃而出,看到袁明媚一人站在院子里,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双手叉挽在胸口,朝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二人四目相对,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没有了冷傲的底气。
袁明媚与叶泠风二人对视良久,似在较着什么劲,谁都不动弹,谁都不发话,一个满脸皆是比她捉奸在床还猖狂的鄙薄笑容,一个则以冰霜冷硬的面孔掩盖他此刻的窘迫。
夜风带来摧骨的冷意,袁明媚打了一个喷嚏,决意不再和他耗下去,率先开口道:“叶泠风,媚姨教你功夫那阵子,怎么就没发现你小子有偷鸡摸狗的癖好?”
叶泠风冷冷回道:“媚姨,你误会了。”
“误会?呵呵呵……”袁明媚忍不住轻笑起来道,“媚姨误会你什么了?误会你夜闯姑娘家的闺房想要一亲芳泽?还是误会你家花不护偏出来探寻野花的幽香?”
“叶泠风,你是做大事的人,你爹与你师父都要我好生盯着你,怕你有任何散失,尤其是在儿女情长上,原先,在这方面,媚姨是丁点都不为你操心,因为你对男女情事向来没什么兴致,哎,如今看来,是媚姨大错特错,你毕竟是个热血男儿,怎避得了七情六欲?”
“你是个有主见有魄力的人,媚姨看好你,但是,媚姨很不希望你是一个三心二意、玩弄女人的男人,纵然将来你有这个资本,也得三思而后行,切莫辜负了家中娇妻。”
叶泠风被袁明媚如此一数落,并未露出任何不耐烦及恼怒的神情,只是静静听着,待她讲完之时,他才道:“媚姨,告辞。”
袁明媚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将目光落在乔希的房门一会儿,才轻轻叹一口气,回到房中,宽衣躺在侯晋身旁。
她一掀开棉被便灌进一阵冷风,侯晋立刻醒了过来,摸了摸她冰凉的身子,眯缝着眼问道:“明媚,深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去了?”
袁明媚在黑暗中睁大眼睛,道:“捉鬼去了。”
“捉鬼?开什么玩笑!”侯晋哼哼道,在他的地盘,怎会还有鬼怪造访?
袁明媚不理会他,顾自叹道:“这事情还真是麻烦啊。”
侯晋不解道:“何事劳你如此操心?”
袁明媚将他往里推了推,道:“侯老头,我记得你以前明明说过这辈子不收徒弟的,为何这把年纪却突然收起徒弟来?你是怕你的医术后继无人吗?我也没见你传授医术给乔希啊?”
“嘿嘿,明媚,神仙也有食言的时候,何况我现在可是个凡人呢!说起收徒,当初还不是被你逼的?”
袁明媚捏了他一把道:“怎么怨我头上了?我看当时乔希那轻视你的神情,可是一点都不想当你的徒弟,依我看,她是被你逼迫了才是。”
侯晋蜷在被窝中,暗暗佩服她猜测的功力,承认道:“的确是我逼她的,谁让我觉得和她有这师徒的缘分呢。”
“缘分?侯老头,你老实回答我,她是不是你十几年前在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偷生的女儿啊?”
闻言,侯晋气恼地将手伸出被窝捂住她的嘴道:“你你你……又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是我在外偷生的女儿了?我倒是想要一个女儿,但是,你觉得凭我的相貌,能生出这般俊俏的女儿吗?真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袁明媚冷哼一声道:“谁让你虽与她非亲非故的,却对她那么好,她眼睛朝你一瞪,你比我掀桌子骂人还紧张,所以每每见你待她,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父女爷孙什么的。”
侯晋笑道:“师父疼徒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明媚啊,她可是个可怜的孩子,我这个师父不疼她,恐怕——”
袁明媚打断他道:“我明白,你视她如亲生闺女,偏偏是这一点,让我头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