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桂蕊的笑容给了荆一书信心，当下也不再瞎客套了，清清楚楚地说明了来意，并且跟荆桂蕊再三保证，只要等到自己找到新的活计赚到钱，他们第一时间便会拿来还给她。



    “哦，这样啊。看你说的，你可是我亲弟弟，就这么点儿事，直接拿去用就是，怎的还要说什么还不还的？看你俩这早早的就过来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荆桂蕊嗔怪地瞥了一眼弟弟弟妹，笑容半分都没有减少，反而还更加亲热了似的。



    但仲水曼却看的清清楚楚，荆桂蕊现在的确还是堆着满脸的笑容，眼神却迅速地冷了下来。荆桂蕊是个长相极漂亮的女子，尤其在笑起来的时候很是温柔甜美，可现在，那样甜美的笑容在仲水曼眼里看来，总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阴冷感，看得人很是别扭。



    仲水曼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开了一些，心想这样虚伪的笑还不如直接拉下脸来呢。



    只是荆一书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还在满脸殷切地看向荆桂蕊，等待着最后的答复。



    荆桂蕊沉思了一会，笑道：“成，自个的亲弟弟，就求我这么点儿事，我若是不答应哪还有个做姐姐的样儿呢。只是——”



    一听这“只是”二字，仲水曼便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二姑姐这样小气的人，果然还是舍不得将银子借出来的。荆一书却老实，还眼巴巴地望着二姐，急忙追问道：“怎的了，二姐？”



    “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姐夫不是做生意的么，前阵子又看上一批货还是怎的，好像说什么成本有些高，本想放弃来着，后来又觉得舍不得，狠狠心将家里头所有的银子都拿了去，这货还没弄到手呢。”荆桂蕊又埋怨了几句汪贵志，啧啧几声，可惜道，“这回啊，就赖你们来的不巧，不用多，再早来个两天也成呢。你们要是早说，那时候我说什么也得让他给你们挤出点来，就算少赚点也不能看着咱自家人有难不帮，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二姐夫汪贵志经商已经有些年头了，为人又老成持重，深知不能将所有的鸡蛋都装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那种需要倾尽所有孤注一掷的生意，就算有人拿刀夹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去做的。荆桂蕊这样说无非就是不想借钱的借口罢了，仲水曼顿时便彻底死了心，也就只有荆一书这样憨厚又坚信亲情胜过金钱的老实人才会相信，反而还倒过来关心了几句，生怕他这个好姐姐会因为没有钱饿死似的。



    “哎呀，你不用管我，还有你这事，你就只管放心吧。”荆桂蕊笑笑，故意将那声音压低了几分，“我这里还有点儿平日攒下来的私房，虽说不多，却也是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我这就去找给你。”



    见自己的二姐为了帮自己连私房都拿出来了，荆一书顿时又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对于亲情可贵的感动中。仲水曼却在一旁琢磨开了，怎么想都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荆桂蕊绝对是那种为了钱连命都能不要的人，今儿却舍得将私房钱拿出来，这可是半点都不符合荆桂蕊一贯的铁公鸡作风。



    过了没多久，荆桂蕊走了出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只桃红的钱袋便塞进了荆一书的衣襟里，由于动作太快，仲水曼只看清了那钱袋的颜色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荆一书小心翼翼地将钱袋装好后，荆桂蕊又很不放心地隔着衣服拍打了几下，郑重地叮嘱荆一书走路的时候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将这钱袋丢了，听起来像是里面装了不少的银钱似的。临走时，荆桂蕊又仔仔细细地叮嘱了几遍，末了开玩笑道：“可千万莫要半路上丢了，你姐我这些年可就攒了这么点儿私房。虽说不用你们还了，也别不当回事啊。”



    借到了钱，这一路上荆一书似乎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闷闷不乐了许多天的脸上也有了欢快模样，要不是怕在外面露了富，荆一书恨不得在大街上就将那钱袋拿出来好好数一数，从汪家回来的路上，也不管仲水曼是不是想听，荆一书硬是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路荆桂蕊打小对他们两个弟弟的好。



    回到家，荆一书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拉着仲水曼坐下来，满脸欣喜地掏出怀中的钱袋，抽开绳子向外一倒，这下二人顿时傻了眼——听那叮铃当啷的声音，似乎掉出来的东西还真不少，可里面连一块碎银都没有，都是一个一个的铜板。



    面对着这样一堆铜板堆在面前，二人面面相觑，仲水曼一个一个地数下来，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文钱。



    荆一书木呆呆地看着这一百文钱，眼神有些受伤，半晌，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似的，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不知道是因为没脸说出来还是根本没话可以说，只动了动嘴唇便没了声音。仲水曼这时才注意到荆一书顺手放在桌角的钱袋，桃红的颜色绚丽夺目，有点刺痛人的眼睛。



    仲水曼将那钱袋抓在手里，细细地看下来，越看越觉得心寒，这钱袋颜色鲜亮，边边角角连一点破损或者旧了的痕迹都没有，明明就是一只很新的钱袋，根本不像是用来存了几年私房钱的。更何况，这里面的钱数也太恰好了，不多不少的一百文，难怪二姑姐当时耽误了好久才回到前厅，这一百文钱定是她现数出来，又随意找了个钱袋装进去糊弄他们的。



    仲水曼顿觉一阵火大，难怪二姑姐在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极其大方地叮嘱了他们很多遍不用还了，她还只当是二姑姐难得良心发现大方了一会，谁曾想竟是……



    这一趟跑下来，白白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不说，再除去买那盒点心的钱，算下来他们折腾了一上午，就只是借到了三十文钱。三十文，连去大姑姐家吃喜酒的份子钱都不够。



    荆一书默默地坐在一旁，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同自己至亲的姐姐居然只舍得借给自己这么一点钱。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立马被他自己给压了回去。想必二姐在汪家过的也不是很宽裕呢，荆一书这样安慰着自己，至于荆桂蕊那些个头上插的身上带的，荆一书便权当自己看不见。有些事情他其实也模模糊糊地明白一些，但他总也不想认真地去想，他怕一想明白了，那所谓的亲情也就没了。因此，不管受了什么委屈，荆一书总是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从不认真同两个姐姐或者荆浩光去计较些什么，为的就是那份所谓的亲情。



    良久，荆一书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桌上的大钱一个不少地装回了钱袋，“收起来吧，这些就先别动了，留着当份子钱送去给咱大姐吧。”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件事，仲水曼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有些不情愿。



    认真说起来，过些日子他们一同去章家吃酒席，按理说只需要荆老爷同黎氏送上一份份子钱便可以了，只要是还没分家单过的一般都这样，只要当家人送上一份便可以了，但荆老爷却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认为这样做有点不太重视亲家，也不能体现出她们姐弟四个的和睦友爱来，便絮絮叨叨地提了几回，大意就是要让他们各自再备一份红包到时候带过去，荆浩光兄弟二人自然是不乐意的，但又不能忤逆了荆老爷的意思，再不情愿也得拿出这个份子钱来。



    “你说，那个，咱爹还有没有可能不让咱给大姐送份子钱了？”仲水曼道。



    荆一书立马坚定地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说道：“这事你想都甭想，咱爹可是极爱面子的，只会嫌咱们送的少了，绝对不会像你说的似的，心疼钱，不送这些个多余的了。到时候，不嫌咱们这一百文钱少都是好的。”



    仲水曼别过头，趁荆一书看不到的时候迅速地撇了撇嘴，并极快的翻了个白眼。



    对于荆老爷爱面子这一点，仲水曼他们早就存了极大的不满。平日里对待自己，对待荆家这些人，荆老爷也就只对荆祥薇姐弟大方一些，其他人的吃穿方面，荆老爷总是能省则省。荆家吃的东西都是由荆老爷去采买的，买回来的蔬菜质量上是没得说，总是新鲜又干净，只不过却极少会更换，总是会买最便宜的那一两种，现在仲水曼只需要吃饭的时候看看饭桌上有什么，就能猜出进来什么蔬菜最便宜了。平日里荆老爷见了两个儿媳妇也总会时不时的教育二人不要浪费，不要总是添置什么衣裳首饰的。



    时间久了，柳佩蓉的怨气便格外大，总是私下同仲水曼抱怨荆老爷偏心，只会盯着她们这两个儿媳妇，对那两个隔三差五便添置新衣裳新首饰的女儿却连一句话都不说。也难怪柳佩蓉会抱怨，荆桂清姐妹俩都添了十件八件衣裳的时候，她们也不见得会做上一件新衣裳，就这样还要被荆老爷念叨，会心服口服的人才是有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