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旦有了某个念头，平日里有关这方面的事情总会格外注意。自从仲水曼对宋叶儿腹中的胎儿起了疑心之后，总是不自觉地便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并且时不时地同她聊两句，企图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不知那宋叶儿究竟是真的无辜还是早有防备，无论仲水曼多精明的旁敲侧击都能回答的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



    对宋叶儿起疑心这件事，仲水曼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对荆一书都守口如瓶。仲水曼深知，在这个时代，休妻无妨，和离也无妨，但若是女子被传出了不贞洁的名声，基本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就算夫家人宅心仁厚肯将女子和胎儿留一条生路，侥幸存活下来的母子俩将来的生活也会是无比凄凉的。再联想到把规矩看得比什么都要紧的荆老爷，仲水曼更是不敢透露出半个字，若宋叶儿真是与其他的男人苟合之后找了荆浩光这个冤大头倒也罢了，若人家真是清清白白的，到时候自己可担不起这两条人命的责任。



    因此仲水曼瞻前顾后了许久，决定自己先试探试探宋叶儿，若她真是做出了那种丑事势必会心虚，话语和表情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为了搞清楚真相，这阵子隔三差五便要同宋叶儿闲聊上几句的仲水曼在外人看来，便会觉得她这阵子同宋叶儿格外要好似的。荆家的其他人见了倒不会多想什么，反正都是自家人，谁同谁多说几句话有什么要紧，只有柳佩蓉心里暗暗地憋了一股子的邪火，时间越久，心里就越是恼火。



    终是有一天，柳佩蓉忍不住来寻了仲水曼，一脸的委屈神色，开口便道：“嫂子，你这心怎的也偏到那小妖精身上去了？”



    柳佩蓉的委屈不是没有道理的，原本荆老爷和黎氏对宋叶儿的态度还是很令她满意的，可自从宋叶儿怀上了，荆老爷和黎氏的态度就有些转变了，尽管那转变并不大而且还是看在尚未出世的孩子的面上，但就是这一点点的转变，也足以令柳佩蓉委屈不已。



    仲水曼愣了愣，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这些日子顾客多了不少，她又要忙面摊的生意又要照顾荆祥薇，在家中闲散的时间相当的少，同宋叶儿闲聊的时间几乎就耗光了她所有的空闲时间，自然也没什么时间同柳佩蓉喝茶聊天。若是她将这些时间用做了别事，估计柳佩蓉也就不会来兴师问罪了。



    “你这张嘴端的是不饶人，宋叶儿现在不是肚子里有了么，就算只是做做面子上的事情，也得关心她两句不是？我这不也是为了咱家名声好么，省的万一传了出去，让人家笑话咱家里的人没点人情滋味。”仲水曼笑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我同她那就是面子上的事儿，就为了这个跑来跟我吃这飞醋，亏你也做得出来。”



    虽然没有将真实的原因说给柳佩蓉听，但仲水曼这话也是有七分真的，她从来都看不起那些心甘情愿给男人当小做妾的，对宋叶儿自然没什么好感，加之同柳佩蓉已经有了这些年的妯娌情分，心中二者的分量自然是不能相比的。



    柳佩蓉也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仲水曼的意思，当下也噗哧笑了出来，嗔怪道：“你自从开始忙活起了摊子，我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早就闷得不行了，你倒好，回来之后谁都不理，倒是对那狐媚子关心个不停了，亏我还把你当自己人呢。这事若是咱俩换过来，到时候看你气不气。”



    “我有什么法子，也不怕告诉你，当日在你进门之前，咱娘可是耳提面命地对我教导了许久，说什么长媳一定要有长媳的样儿，要有未来当家主母的风范，要照顾到每一个人。咱娘都这么开了口，我哪敢对怀着身子的人不闻不问呢。”仲水曼干脆利落地将责任推到了黎氏的身上，反正柳佩蓉从一开始同这个婆婆不对盘，如今再往黎氏身上推一点点责任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柳佩蓉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左右看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嫂子，你说，咱俩都进门这么久了，咱娘怎的也没有让你当家的意思呢？”



    “咱娘身子骨硬朗，人又不糊涂，我当的什么家？”仲水曼笑笑，“你以为当家好呢？事情多又累不说，一碗水稍有点儿不平就有人来闹意见，那可是个苦差事，我躲还来不及呢，你倒盼着我去受累。”



    柳佩蓉玩笑似的横了一眼，认真道：“我倒还真是天天盼着你能受这个累，你若是一早就当了这个家，估计也不会糊涂到什么妖精都往家里放。”



    柳佩蓉还在记恨着当时黎氏应允宋叶儿的进门的事情，每每提起这件事，心里总是对黎氏存了极大的不满。



    在这个时代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家里所有的儿子的都成了亲，婆婆便要从当家主母的位置退下，并将之交到长媳的手里，意味着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做爹娘的可以好好歇息了。但黎氏不知怎的，几乎是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总也不肯交出当家主母的位置。这一点黎氏同荆老爷很像，都是喜欢将权利死死地捏在手里不肯放的人。



    按道理来说，长子到了荆一书这个年纪，如果不是自己身体有什么毛病或者担任个一官半职，一般在前些年就会由父亲手把手地教着如何打理家业了，但如今荆祥薇都长这么大了，荆一书连荆家的房契田契都还没有见过，具体如何签订租赁协议如何收租更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些方面，荆老爷从来都是事必躬亲。样样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甚至还有些防着这两个儿子的意思。但说句良心话，荆一书和荆浩光二人心里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哪一个会想要将这些家产图谋了去。也不知道荆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连自己养的儿子都要如此防范。



    仲水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得出，黎氏的态度很明确了，她就是不想交出管这个家的权利，更没什么打算要将当家主母的位置让给儿媳妇。再者仲水曼心里轻松惯了，也压根不想去争什么当家人的位置，有忙那些琐事的时间还不如多陪着小祥薇玩一会，于是便笑笑，将话题扯到了孩子们的身上。



    仲水曼回避的态度很明显，只是落在柳佩蓉的眼里却有些变了意思。柳佩蓉更加同情起了这个温柔的嫂子，认为仲水曼是怕得罪了黎氏而敢怒不敢言，加上心里本来就对黎氏存了怨恨，如今这样一想，更是觉得黎氏是个小气又坏心眼的恶婆婆，当即便打定了主意，要寻个机会好好地替仲水曼说以回话，替她挣回她本来该有的权利。



    当然，柳佩蓉之所以心甘情愿地想让仲水曼来当这个家也是存了私心的，她早就开始琢磨怎么才能狠狠地打击一回黎氏了，如今看来，让仲水曼代替她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是既能让黎氏心里憋屈又不能挑出什么错来的绝妙主意。其实在柳佩蓉刚嫁到荆家的时候，曾经很是担心婆婆会交由大嫂来当家，当家就代表着可以决断家中的一切事物，包括将来分家之后的财产分配。荆家宅院足够大，就算将来荆老爷和黎氏百年之后后要分家，也不必让谁搬出去住，但到时候那几间铺子和城郊的田地要如何分，就要听当家人的了。就算有遗嘱，若是哥嫂狠了心要将他们赶出去一文不给，他们也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直到后来有一次，荆老爷自己提起了遗产分配的问题，听荆老爷话里的意思，他已经立好了遗嘱，所有的田地铺子都由两个儿子来平分。得知了这件事之后，柳佩蓉那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才算是安稳了下来，也不在意将来会由谁当家这个问题了。就像仲水曼所说的，当家累不说，还时不时地要听人家的抱怨，若不是为了钱财，谁会乐意吃这个苦呢。



    柳佩蓉走后，仲水曼将这事当成笑话讲给了荆一书，一个不小心将柳佩蓉想让她来当家这事也说漏了嘴，没想到荆一书一听这个，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胡闹，真是胡闹，咱爹咱娘都还好好的呢，说些这个干什么。往后你也说说她，让她别整天寻思些这个有的没的，咱娘当家又没少了她的那口饭。”



    仲水曼慌忙对着荆一书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埋怨道：“小声点不成么，不过就是我们妯娌俩闲着没事说几句，哪就至于让你这么嚷嚷了。你这要是让人家听见，往后还让弟妹怎么看我？”



    “这怕什么，胡说八道的人又不是你。”荆一书嘟囔了一句，声音却小了不少，“成天也不知道怎么闲的，就她事多。你可别真去咱娘跟前提这事，到时候她一准不乐意。”



    仲水曼白了他一眼，道：“面摊的事还忙不过来呢，我哪来那么多心思当的什么家，你这人就是毛毛躁躁的，听风就是雨，我有没有那个心思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卖面卖的脑子里也都是面汤了？”



    “成成成，我不说了，不说总成了吧？你这脾气进来也见长，动不动就对我凶上了。惹不起我好歹躲得起，不说总成吧。”荆一书自知理亏，又咕哝了几句，再也没提这由谁当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