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水曼从前一直不知道黎氏的过去,如今听荆一书这样说,心里忍不住多少有些难受,当即便打定主意找个机会好好同柳佩蓉说道说道。尽管黎氏在有些方面做的有那么点儿不对,但毕竟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不值得为了一些无关轻重地事去让她难过。
柳佩蓉的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性子偏激了点,听仲水曼说了婆婆的事情之后,只是嘴硬了几句,往后却再也没有提起该让谁来当家的事情了。
眼看着还有半个多月就到章家小妹出嫁的日子了,荆老爷却在这个时候出了点小意外,把腰给扭到了,必须得老老实实地休整差不多一个月,否则只要站得稍一久,腰部就像是要撕裂一样的痛。
就在荆老爷扭伤差不多三五天后,大姑姐荆桂清又回来了,一见到躺在床上的荆老爷,顿时像只炸了毛的斗鸡,还没问个三七二十一,不管不顾地就冲柳佩蓉狂吠了一通,什么不孝、嫌弃公爹是累赘、早晚天打雷劈之类的话接二连三地往外蹦,一边大声斥责着,一边还要用她那粗短肥白的手指直挺挺地戳向柳佩蓉,骂一句戳三下,倒是极有规律。
正抱着孩子坐在院里听鸟叫的柳佩蓉一见到大姑姐出来,原来是向上前问个好的,谁知一站起身还没等自己开口便被大姑姐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她却连自己被骂的原因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记得自己刚刚站起来,大姑姐的唾沫星子就迎面喷了过来。
柳佩蓉一开始不还口是因为她被这突然的举动弄懵了,等反应过来之后哪里还能容忍大姑姐这样撒泼,刚想反击的时候便见到黎氏晃晃悠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眉头微皱地冲她们二人打了个手势,不悦道:“你们在这瞎吵吵什么,还嫌你爹不够烦的是不是,都快别闹了。”
荆桂清还憋了一肚子的本事,俩鼓眼泡一瞪,又要开始同黎氏争辩。这几天贴身伺候着荆老爷,没白天没黑夜地照看着,自打婆婆去世之后的这些年黎氏就没再受过这种累,现在只觉得一身的疲倦,走路都不想多路两步,更没那个耐心好好哄着荆桂清,当即便拉下脸叱道:“行了吧你,又不管你弟妹的事,你冲人家发什么脾气,赶紧进屋吧,尝尝你爹前阵子刚买的茶,省得你在这口干舌燥的。”
荆桂清一听黎氏这话,清楚今儿自己若是再吵下去也讨不了好,还不如省省力气进屋喝杯茶水,于是便一扭头进了屋,连声对不住都没有同柳佩蓉说,气得柳佩蓉僵在原地手指一个劲的发抖。
进了屋,荆桂清又忙不迭地扑倒荆老爷床前,表情无比真挚地好好关心了一番荆老爷,若是不知情的旁人看到这一幕,搞不好还会以为荆老爷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
“爹,那你现在这样,是不是过些日子梅子成亲你就不能过去了?”
在问这话的时候,荆桂清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带点遗憾,可说出口的以后听起来还是有些隐藏不住内心的兴奋。
荆老爷没有听出荆桂清话语间的异样,只以为她是太关心自己了所以语调才会有些不对劲。荆老爷无比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去,顺道还能看看亲家。但你看现在这样,站不能站坐不能坐的,到时候去了也是给大家伙添麻烦,我跟你娘商量来着,最后决定还是不去了吧。”
荆桂清连忙点头,道:“我也觉得爹你不用去了,嫁闺女呗,又不是大事。你腰伤着了就别乱动了,到时候万一再磕着碰着的,不值当的。”
“听听你这张嘴,嫁闺女不是大事什么是大事?这话可不准当着你公婆的面说,你这要是让人家做爹娘听见了,心里能好受么。本来嫁闺女心里就舍不得,到你这还不是什么大事了。”荆老爷板起脸,教训了荆桂清几句。
荆桂清显然不服荆老爷的这些话,眼睛一鼓又要开始争辩,抬眼看见黎氏一个劲地冲自己使眼色才悻悻地闭了嘴,悄声嘀咕了一句:“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么。”这不过这一句嘀咕的声音很轻,荆老爷没听见,还以为荆桂清是听进去了,于是便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挥挥手,让黎氏拿出了一个小钱袋。
“你爹现在自己不能动弹,我得在家照看着他,到时候我也就不能去了,这个是我俩给亲家的一份心意,你帮我们转交了吧,顺道跟亲家他们说说,以后等你爹的腰好了,我们再专程过去拜访一趟。”
“哎呀,你们可真舍得。”荆桂清掂量了掂量钱袋,约摸三四百文的样子,眼睛一扫,忽然瞄到钱袋底部破了一个小小的洞,“娘,这钱袋怎的是破的,这怎么好给人家。”
“哪里?我看看。”黎氏拿回钱袋,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哎呦一声,道,“还真是呢,瞧我这眼神,要不是桂清你今儿看了看,到时候咱这脸可就丢大发了,用个破钱袋给人家装喜钱,不知道的还当是咱舍不得给人家呢。”
荆老爷一听这个,登时便不高兴地皱着眉拉长了脸,他一贯是个要好的人,凡事追求完美到了近乎刻板的地步,给人家装喜钱的袋子破了个洞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天大的错误,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这种事你也能出错,还能干点什么,亏的是从出去之前看见了,要不让人家看见了心里头怎么想咱们。”荆老爷一发脾气,身子不小心扭动了一下,痛得哎呀一声,捂着腰半天没敢大喘气。
“行了,爹,你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多大点事呢,你还是小心点吧,别再伤着了。”荆桂清不慌不忙地掏出自己的钱袋,“不就是个钱袋么,先装我这个里头,前阵子正好绣了几个,等我过会回去以后再挑个装进去不就行了。”
“也是个办法,就先这么着吧。”黎氏不疑有他,解开钱袋,将四百文喜钱一股脑地倒进了荆桂清的钱袋。
荆桂清的钱袋有些小,装满了这些钱之后看起来鼓鼓的,像是快要胀破了似的。
黎氏掂着破了个洞的钱袋,道:“这这个该怎么办,这个洞破还真会找地方破,正好在个显眼的地方。”
“要我说扔了得了,破在那个地方,就算补起来也相当难看。”荆桂清厌弃地扫了一眼黎氏手里的破钱袋,“扔了吧。”
“扔了?就破了这么点地方就扔了?不行,我可舍不得,赶明儿找个空闲时候我补补,到时候补好了一样用,又不是不能往里头装东西了。”黎氏左思右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扔了可惜,舍不得,又将钱袋放到了床头的针线笸箩里,絮絮叨叨地念叨起了荆桂清,“过日子哪能跟你似的大手大脚的,缝缝补补还能用的别动不动就扔了,拾掇拾掇就跟新的差不多了,再有的日子也是这么一点点省下来的。”
荆桂清听得不耐烦了,回道:“不就为了这么个不值几文钱的钱袋么,娘你也真够能唠叨的。”
“行,嫌我唠叨,那我就不说了。”黎氏也不生气,对着荆桂清笑笑,又道,“回去记得挑个喜庆点的钱袋,到时候递到人家手里人家也欢喜。”
荆桂清拍着胸口保证道:“这事你们放心就成了,我办事保管做不错。”
二人正说着,外出卖面的仲水曼和荆一书回来了,推车的动静有些响,荆桂清听见了便走了出去,方才她来的时候便听黎氏说了弟弟弟妹摆了个面摊的事情,心里头正好奇着呢。
“大姐回来了。”仲水曼抬眼瞧见了荆桂清,笑盈盈地同她打了个招呼,转身又去帮荆一书收拾今天剩下来的面条。
“我听咱娘说了,怎么样,生意还成吧?”荆桂清走过来,绕着小推车看了好几圈也没说要帮忙的话,反倒是开口便来了一句,“哎呀,我这今儿早晨没吃饱,要不水曼你帮我下碗面吧,正好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仲水曼很痛快地便答应了,反正面条也有剩余,请大姑姐吃这一碗面也不能吃穷了她,于是便捋起袖子又忙活了开来,面摊上的火已经熄了,因此用的是厨房的炉灶,反正过一会宋叶儿也回来烧午饭,早一会生起炉子也浪费不了多少木柴。
仲水曼在煮面的时候很用心,不多一会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端上了桌,筋道的面条上铺了一层香气扑鼻的臊子,嗅到便会让人感觉有食欲。荆桂清倒也不客气,坐下来便开始吃,吃了没几口,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这不就是外面最常见的么,我还当是什么特别的呢。”
“可不就是最普通的么,我要是能找来龙肝凤髓煮了,那可就不能只卖三文钱了,咱这些平头老百姓不也吃不起么,到时候我卖给谁去呢。”仲水曼在心里白了一眼大姑姐,道。
“味道倒是还行,就是稍微酸了点。”荆桂清喝完最后一口汤,明明是一副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却还是抱怨了几句。
可不是酸了点怎么的,刚才就是大姑姐一个劲地嚷着多放醋,她才不得不多添了一勺,这时候反倒怪起她的手艺来了。仲水曼眼观鼻鼻观心地听了两句,没等大姑姐说完便收拾起了面碗向外走去,只当那些埋怨声是有只苍蝇在自己身边嗡嗡着飞来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