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吃午饭的时候,柳佩蓉还是迟迟未归,等得时间一久,黎氏就有些撑不住了,开始念叨了起来。
想起柳佩蓉出门前气呼呼的样子,仲水曼也有些不太放心,心想莫不是二人在店里头就打起来了吧?不想还好,这一想,仲水曼顿时便坐不住了,荆浩光同柳佩蓉二人自从宋叶儿进门之前到现在,关系一直没怎么缓和过,只要二人见了面,那必定是针尖对麦芒,仿佛真恨不得痛快打一场似的。
左思右想,仲水曼还是觉得亲自去看看比较好,便将荆祥磊交给了黎氏,自己来到了荆浩光的铺子,刚走到店门口,还没等进去仲水曼便听到了里面一阵阵爆炒豆子似的争吵声。店门正虚掩着,估计是不想让顾客看到里面争吵的情景。
仲水曼摇摇头,敲了几下门,屋里的争吵声顿时戛然而止,然后便听到荆浩光用隐忍了十二分怒气的声音说道:“抱歉,本店暂时不营业,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浩光,佩蓉,是我呀。”
仲水曼又轻轻地敲了几下门,然后便听到柳佩蓉有些哽咽的声音传来:“进来吧,嫂子,门没锁,推一下就成。”
仲水曼这才放心地推门进去,一进门便看到荆浩光板着脸皱着眉站在窗边,同自己打过招呼之后又别过脸去,背对着满脸泪痕看起来怒气冲天的柳佩蓉。一看到眼前这景象,仲水曼便能将刚才发生的事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一准是柳佩蓉上来便二话不受就开始兴师问罪,荆浩光估计也没什么好气,说不了几句二人便开始吵起来了,那送饭的竹篮还好端端地摆在桌子上,就连上面的盖子都还没有打开过。
仲水曼轻轻扯了扯柳佩蓉的袖子,打趣道:“怎的了这是,谁欺负咱家佩蓉了不成?怎么来送个饭倒送得鼻涕眼泪的了呢?”
“嫂子,你不知道……”柳佩蓉张嘴说了这么几个字,嘴角一瘪,两行委屈的泪水刷地又流了下来,然后便紧紧地抿住双唇,双肩不住地耸动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荆浩光很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表情尴尬,同仲水曼打起了哈哈:“那个,嫂子,你甭管她,没啥事。你还没吃饭吧?要不你俩现在赶紧回家吃饭去吧,别让咱爹咱娘等急了。”
“没啥事?什么叫没啥事?你今儿当着咱嫂子的面说清楚了!”柳佩蓉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抽噎道,“嫂子你也不是外人,索性我就在这都跟你说明白了。我们这铺子,一个月最多最多也就能赚个二两左右,最差的时候一两五钱,就这些,他居然还能一个月单独再拿出一两给宋叶儿,省下的才交到我手里。最后我还得再从我这里拿一份给他的心头肉,他这个混帐东西就是待自己亲儿子都没这般上心过!”
“行了吧你!你也知道是当着嫂子的面呢,你说这些做什么,也不怕让嫂子看笑话。”荆浩光板着脸,表情厌恶,似乎连多看一眼痛哭流涕的妻子都不愿意。
其实这件事仲水曼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半句话都不插嘴,因为这根本不管她什么事,但荆浩光那厌恶的表情却令她无端蹿起了一阵怒火。有些男人就是这样,纵使你对他关怀备至,为他养儿育女,就算是劳心劳力吃尽了苦头都抵不上其他女人一记娇媚的眼神。
“就是呢,佩蓉你同我说这些也不管用,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仲水曼拉着柳佩蓉微微发抖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个笨拙的,也不会管家理财这些。不如待会咱们回家把这事同娘一说,让咱娘来决断吧,咱这么一个大家,咱娘都能打理的有条不紊的,你们这个小家的事儿更不在话下。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一家里头到底谁该管账谁该拿多少,咱娘都管家这么多年了,总比咱俩心里清楚。”
仲水曼一句句的说下去,柳佩蓉黯淡的眼神也跟着一点点亮起来,心里越发有了底,哭声也渐渐地停了。柳佩蓉掏出帕子,揩了揩脸上的泪水汗渍,语气平静道:“对,嫂子你说的是,咱俩都没当过家,这说出来的话定下来的规矩人家不爱听没准还真是我弄错了,说到底也真是我的不是,没想到去咱娘跟前说一说,我这就回去,回去让咱娘好好教教我才是。”
这回轮到荆浩光慌了,黎氏本来就不喜欢宋叶儿,这半个月以来,黎氏的心情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若是再因为这些事情闹到她眼前,到时候最倒霉的那个人恐怕还是宋叶儿,这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因此荆浩光忙不迭地阻止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去吵咱娘做什么?最多,最多我答应你往后一文钱都不在账上动手脚就是了。”
荆浩光怕柳佩蓉真的会找到黎氏眼前去,狠狠心做出了这样的保证,柳佩蓉今儿来的目的也就是为这,她就是想让荆浩光亲口下个保证再也不在这账本上动手脚,如今听到荆浩光亲口下了保证,心里也的憋屈顿时消了一半。
如果荆浩光没有再多嘴说出后面一句的话,搞不好柳佩蓉等一下便会安静地离开,也不会去黎氏眼前告什么状,这件事平平静静地就该这样过去了。但荆浩光偏偏就抱怨了这样一句:“真是半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叶儿身子弱,现在多给她买点补品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连这你都容不下。”
这句话算是戳中了柳佩蓉的爆发点,柳佩蓉瞪着荆浩光,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良久才一字一句道:“她现在怀着孩子,我当日不也怀着祥磊么?我是多喝过一口参汤还是多吃了一口什么?你说我没有容人之量,我还真就不服,今儿我一定要去咱娘前头问个明白,我到底是有多么容不下那个宋叶儿!”
说罢,柳佩蓉抬脚便出了铺子,仲水曼一路追了出来,从出了铺子到回到荆家,柳佩蓉都只是阴沉着脸一字不发,直到来到黎氏面前时,柳佩蓉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泪扑簌簌地向下落。柳佩蓉的肚子里憋了不少的怨气,统统发泄在了嘴唇上,咬到唇角鲜血直流,混着泪水一路蜿蜒到下巴。
黎氏何曾见过这种场景,一时吓得都有些懵了,搁下手里的茶碗便想要拉起儿媳来,慌得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了,“佩蓉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啊,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你别拿自个儿身子撒气啊!快松口,莫要在嘴上留了疤!”
不管黎氏怎么说,柳佩蓉就是跪地不起,也不说话,似乎铁了心要这么一直跪下去。
“是不是浩光又难为你了?你说,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给你解决了那事。”黎氏拉不动柳佩蓉的身子,反倒累的自己气喘吁吁,见柳佩蓉就是不肯张嘴,只好问向仲水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仲水曼扫了一眼宋叶儿,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只是没说荆浩光改了账本的事,只说他每个月都要拿出一两银子来给宋叶儿,多多少少也算是给荆浩光留了面子。黎氏越听脸色越难看,望向宋叶儿的眼神冷飕飕的,像是一把把刀子似的,一边听,一边不住的摇头。
反了,这真是反了,自己的儿子赚了钱还没想到要先拿银子来孝敬孝敬爹娘呢,心里就惦记着那个宋叶儿去了,黎氏扫了一眼宋叶儿,道:“你给我站过来。”
宋叶儿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半点反抗的神色都没有,温顺地走上前,站到了柳佩蓉身后。
“你还站着?佩蓉在这是跪着的,还有你站着的份儿?”黎氏一生气,眉眼间居然也有了那么几分威严。
宋叶儿低眉顺眼,不同黎氏争辩一句,乖乖地跪了下来,低垂着视线,像只温顺的绵羊。
“你到底懂不懂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我们是看你可怜才把你留下来的,这些日子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倒也真好意思伸手接那些银子。”黎氏皱眉道,“你这不是正经的妻呢,就这么造作,也亏得你不是人家三媒六聘娶回家的,要不还不得把人家的家底都掏空了才算完?”
黎氏有个特点,一生气就特别爱教训人,并且是长篇大论地教训,说起来没完没了,正好刚刚吃过午饭,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更是说起来没个完。仲水曼在一旁却有些坐不住了,肚子饿得都快要前心贴后背了,黎氏却还是说个不停,她又不能自己站起来去厨房找吃的,只得耐着性子旁听下去。再听了一会,竟是饿得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待到仲水曼饿得头脑都发晕的时候,她总算是忍不住了,起身想去找点什么吃的,谁曾想刚一起身,便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人晃了晃差点晕过去,脸色看起来也有些发白。说来有些奇怪,这些日子的仲水曼总是格外的容易饿,一天三顿吃得比往日多了不少,中间还要时不时的吃点别的,才不至于饿得难受。
该不会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吧,仲水曼胡思乱想了半天,心头猛然一跳,月事似乎有阵子没来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延期,应该不会拖到这样长的日子才对,难道说……自己又怀上了一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