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勉力手洗完今晚的衣服,有些恹恹地回到自己房间。他强打起几分精神,到书架上掏出佛经。只看了两眼,他就觉得索然无味,实在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将经书放回架上,他转眼一瞥,正瞥见书架最显眼位置上的那本《红楼梦》。鬼使神差之下,他伸手抽出这书,坐会桌子边上翻看。
他有意无意,翻到书中第二十九回。这一回前面讲众人到道观打蘸,乱哄哄的跳出许多丫鬟、道士。莫易看得头昏脑涨,信手翻过几页,看到后面的情节。这一段却是宝黛两个人又闹翻起来,又说起“金玉良缘”一类的事由。
莫易张眼一看,正看到曹雪芹几句画外的评语:“这两个人原是一个心的,却是横生枝叶,将求近的心思反弄成疏远的意味。”
曹雪芹真不愧是文学的天才,《红楼梦》大方向上勾勒家族兴衰,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细节上刻画儿女情长,偏偏也写得三分入木。只这寥寥几句,就叫莫易感同身受,平生出几分有口不能言状的隐痛。
熄灯以后,莫易躺在床上,愣是辗转了一两个钟头。明天他不必到少年宫去,因而一天都见不到晓曦。和解的事情,只怕还要后延一天。可是他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能死皮赖脸地跑到常晓曦的家去。
越是这样想着,他就越难入睡,三更半夜之间,也不知醒过多少次、睡过多少次。迷蒙之间,天光忽然大亮。他猛可间醒过神来:自己该错过一天的工作了。
匆匆忙忙赶到环卫局里,果然老常已经出工去了。他偶然瞧见报道处的时钟,时间已接近早晨八点。一番愧疚以后,他火急火燎地找到街上的老常。
老常并不恼怒,他见了莫易,只乐呵呵地讲道:“你可算来了。这么着急,一定没吃早餐吧?”说着递过来几个包子。
莫易感激道:“难为你还给我留了早餐。我早上睡过头了,现在空着肚子呢。”
接过包子以后,他又好奇问道:“这边也没什么早点铺子,你是在哪里买的?”
“哪里是我买的,”老常笑着摇头,“还不是晓曦那孩子,她从昨晚就说,今早给我送早餐过来。刚刚她还问起你呢,说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我也纳闷儿,你往常可不迟到啊。”
莫易尴尬道:“昨晚睡得不好。”他脸色发苦,心里涌起一阵懊恼。老常的话传进他的耳朵,他这才知道,自己今天犯了怎么样的一个错误。往日里,自己哪怕睡得再晚,到第二天早上,怎么也能听得见闹钟响动。偏偏今天闹出这样的意外,他一个差错,竟就错过跟晓曦见面的一次机会。
不过悔恨之余,他倒想明白一件事情。晓曦今早能够到这里来,看来她并没有真正生气。倒是自己担心了一整个晚上,导致今天上街迟到。这样看来,自己的智商真的有明显下跌的趋势。他自诩豁达,怎么在这件事上,却这样患得患失起来?
眼望着手里的包子,莫易忽然咧嘴一笑。他已经豁然开朗,不再忧心昨晚的矛盾。不过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晓曦今早见不到我,不知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希望她不要为我担心才好。
今天他算是偷了一个大懒,吃完包子,老常已经扫完又一条街道。今天的交通比前两天更加拥挤,他开工以后,进度也比前两天还慢了好些。加之今天迟到,他收工的时候,时间已是上午十一点过。
匆匆忙忙赶回家里,母亲早做好一桌饭菜。他总算不忘《家务宝典》,吃完午饭,继续接过洗碗的任务。
昨晚洗衣服的时候他满心的苦闷,现在苦闷消退,他拾掇心情,认真查看宝典任务的进度。经过两天时间,洗衣的任务他已完成了一半。眼下,他洗完手里的碗筷,第四个任务进度也接近预期。中午是母亲做饭,她毫不客气地炒了三盘菜品。加上这些盘子,这两天,他总共洗过四十二个餐具。
除去任务,还有两件事情在他脑海里徘徊。一件当然关于晓曦,莫易现在知道,晓曦对自己的心意已然没有过多的掩饰。现在他再不必费过多的疑虑,他现在应该做的,只是早点见到晓曦,向她坦白自己的心迹。
今晚莫易没课,本来不必要到少年宫去。但他思来想去,决定在八点以后过去一趟。今早他没有见到晓曦,只怕她误会自己出了什么状况。另外,晓曦虽然没有生气,自己却不得不求她亲口的原谅。如若不然,他实在于心不安。
最后的一件事情当然关于柳微。虽然因为柳微,他和晓曦闹得不怎么愉快;但他既然答应了她帮忙,就总不能撂下挑子,放任柳微茫然无措。
他和柳微约好了下午两点,他到碧湖公园给柳微带路。洗完碗筷,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半。
昨晚他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合上眼睛。现在困意袭来,他决定先补一个午觉。这一觉睡得舒坦极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补回他昨晚遗落下一整个晚上的疲惫。
下午一点四十,他从家里出发,搭公车往碧湖公园赶去。午间的公车空空荡荡,全程几乎只载着他一人。他临窗眺WC区的繁华与静谧尽收眼底。
今天是假期的第三天,早上交通拥挤,到午后也不完全停息。幸而天气稍热,大部分人还躲在餐厅、酒店。两点之前,他准时在碧湖公园门口下车。
远在十几米开外,他就望见柳微的影子。公园前热闹非凡,柳微不愿往人堆里挤,只在稍外围的一棵老树下伫立。
莫易绕过人群,走向柳微所在的空隙。他正准备向女孩打声招呼,忽而腰间一阵,自己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
莫易取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叫他大感意外。原来来电的人是常晓曦,电话铃声短促,似乎显得十分急切。
莫易心中冒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稍作镇定,迅速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晓曦的声调有些大变。她仿佛刚刚哭过一阵,说话时候,嗓子十分沙哑。莫易接通以后,她急切地说出一个叫人震肃的消息:“何伯他……今天去世了!”
(嗯,最近几章略显得纠缠,请大家耐着性子,看接下来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