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去奶奶家住的第一年,应该是我在东北读书时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在宿舍,有奶奶的呵护和疼爱,在学校有同学的帮助和爱护,在旅途中,有好心人的关照和护佑。那段时光,我的人生像开挂了一般,处处有人帮,时时有人护,我每一天感受到的都是爱和美好。
第一学期放假前,一个周末的晚上,天很晚了,我突然有点饿,一个人跑去学校附近的面馆吃面。
当时是零下三十多度的寒冬,又是晚上,街上行人很少。面馆离我们宿舍并不太远,我吃完面出来面馆后,就那么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宿舍走。
大概走了三十米远,遇见了与我同专业不同班一个叫柳唯的男生。柳唯来自贵州,人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性格比较内向,舞跳得非常好。
在那天晚上之前,我和柳唯处于见面脸熟,知道是同专业的学生,但并没有什么交往的状态。我之所以知道他来自贵州、舞跳得好,是因为在刚开学时的那场文艺汇演上,他有上台表演,主持人有报他的家乡,后来他那个节目又获了奖,在我们专业一战成名。
柳唯大概是出来散心的,看到我时他很惊讶,关切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
我笑笑解释说:“我出来吃碗面。”
柳唯很体贴地说:“天太晚了,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走,我送你回宿舍。”
我内心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委婉拒绝道:“我们宿舍很近的,没关系的,不用麻烦你了。”
柳唯依旧坚持:“走吧,别客气了!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在柳唯的一再坚持下,我没有再拒绝。
当柳唯踩着冰雪将我送到宿舍楼下时,我向他道了谢,叮嘱他也早点回去。
柳唯却站着没动,说:“你先上楼,我看着你上楼后我再走。”
那种感觉,完全不像是两个并不熟悉的同学之间的护送,倒像是两个很熟悉的老朋友之间的语气和关怀。
正是因为这份温暖来自一个并不相熟的人,虽只是一次护送,却让我念念不忘、感恩了好多年!
那之后,我和柳唯在学校依旧常常相见,依旧只是点头之交。
之后便是毕业,各自奔向自己的前程,融于千千万万奔忙的人群中。
但愿曾给予我温暖的男孩,在人生的路途上,能够被更多的人温暖以待。
我们班有两个很奇特的男生,一个叫良省,一个叫昊铭,他们两个的家都在我们学校所在地城市,二人上学下学总是形影不离。
良省长得很壮实,皮肤黑黑的,有一口又整齐又洁白的牙齿。昊铭是一位小富二代,家里经济条件极好,昊铭本人长得白胖白胖的。
说他们两个奇特,是因为他们两个从不逃课,就连学校没有硬性规定的晚自习,他们也几乎从不缺席。但是,他们到教室后并不学习,白天上课时睡觉,晚自习时则和同学聊天打发时间。
听男生们传言,良省和昊铭与社会上的混混儿走得很近,经常与人打架。
我在班级应该是比较努力踏实的学生,学习成绩也很好,和良省、昊铭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平时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接触和交往。
只是,在一天晚自习,自良省向我问了一道题后,我们之间的交往壁垒便被打破了。
我给良省认真讲解那道题之后,就打开了良省的话匣子,他开始给我讲他的世界和江湖。
良省告诉我他们兄弟之间有着怎样的义气,都做过哪些轰动的事情,最牛掰的时候曾和什么人打过架,曾几个人打倒过几个人等等。
他让我了解了之前我从不曾见识过的世界,让我知道了还有那样一群人是以我不太理解的方式惬意地生活着。
在他讲说的过程中,我一方面感觉新鲜,一方面又觉得太残忍了,我极不喜欢看到一个生命去击打另一个生命,给另一个生命带来痛苦。
我劝良省说:“和人打架,要么打别人,要么被别人打,你不可能总是赢的,以后还是尽量少打一些架吧!”
良省说:“姐,你不知道打人的时候有多爽!”
我问:“那你挨打的时候呢?”
良省说:“挨打也很爽啊,只是没有打人爽而已!”
说实话,我对良省所说的“爽”真的理解不了,我也深深地明白,我对他的规劝,基本不起任何作用。
那晚聊天之后,我们各自又回归了自己的生活圈,我从未想过之后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牵扯和瓜葛。
我们班上有一位来自山西的男生,名叫珥或,个子高高的,身材适中,皮肤是标准的小麦肤色,脸是标准的美男脸。珥或不说话的时候,真的是一位美男子,他一张口,美男子的形象就会在瞬间幻灭!
珥或思想很幼稚,都读大学了,说话做事还是一副小孩子的作派,和女同学开玩笑也总是没有什么分寸,很不讨人喜欢。
一天下课,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发现珥或正站在教室门口,用一只手臂撑着门框。
我让他把手拿开让我过去。
珥或笑嘻嘻的,坚决不拿开手,还说:“你想过去,可以从我手臂下钻过去啊。”
珥或的话让我感觉很屈辱,心里极度生气,大声地和他争执。珥或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这时,正在课桌上趴着的良省看到了我的困境,他站起来,径直走到门口,一把打掉了珥或的手臂,指着我对他说:“记住了,这是我姐,以后再敢难为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一刻,珥或突然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看到良省插手管这件事,珥或表情顿时变得讪讪的,然后很尴尬地走开了。
良省看珥或走开了,招呼我说:“姐,进来吧!以后谁敢欺负你,告诉我。”
从此之后,珥或再也没有为难过我,甚至在路上遇到我都要绕着走,更不要说再和我开什么没有分寸的玩笑了。
对于良省在我危困时出手帮我,我一直都感觉诧异,而他当众宣称我是他姐,更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后来的日子,我继续保持着自己的生活学习方式,良省和昊铭依然保持着他们的生活方式。我得了机会,还是会劝他们少打架,要好好学习,像个老学究一样对他们进行说教。
当然,他们并不听我的劝,只是偶尔会迸出来一句:“姐,没人欺负你吧?”
我和良省、昊铭的关系,并没有像电视剧中的情节一样,成为很铁的朋友或姐弟,而是一直淡淡的。毕业后则无声地失去了联系。
只是,良省曾给予我的那一刹那的帮助,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念念不忘。
在学校处处有人帮扶的我,在旅途中也时时有人关照。
读大学后的第一年春节放假,我和我们宿舍的梧忆一起乘火车回老家,中途需要在北京转乘。
从学校去北京的列车上人很多,我和梧忆找到座位坐下后,发现对面的老爷爷旁边一直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有点像歌星谢晓东年轻时的样貌。
起初,我们都以为老爷爷是小伙子的亲爷爷,后来通过聊天才知道,小伙子与老爷爷根本不认识。
据小伙子说,在他拎着行李进站的时候,老爷爷的家人看小伙子和老爷爷乘同一列火车,就托付小伙子在车上帮着照看一下老爷爷。
小伙子是一个言出必行之人,上车后,看老爷爷没有位子坐,就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老爷爷。
坐长途火车都能把位子让给别人的人,一定是一个内心极善良柔软的人,我确信我的这种直觉。
同样是年轻人,别人为了做好事把位子让出去自己一直站着,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于是,过了几站,我就站起来,想把位子让给小伙子坐一会儿。
可小伙子说什么也不坐,他说我是女孩,理应坐着,他是男生,站一会儿没关系。
真是人帅心善的一枚暖男!
车上人很多很拥挤,也很热,中途我感觉很渴,就小声地和梧忆说:“好渴啊!上车前咱们不如买点梨带上了。”
没想到,我们小声的嘀咕,居然被戴着耳机听歌的小伙子听到了,他摘下耳机说:“我包里有梨。”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梨,又掏出一把水刀果,细心地将果皮削掉后递给我。
小伙子这一举动让我特别感动!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只是有缘共乘一列火车,给我吃梨也就算了,还为我削好,这份关照和温暖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决定不拂其好意,伸手就去接梨。
这时,梧忆悄悄拉了下我的衣服,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以免生出麻烦。
我想,友善和伪善我还是能区分清楚的,一看小伙子就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没有理由拒绝其好意,于是没有理会梧忆,毅然把梨子接了过来。
坐小伙子位子的老爷爷,就像坐自己的位子般踏实,一路上都没有把位子还给小伙子,甚至连让小伙子坐一会儿的客套话都没有说。
我实在看不过眼,就假装自己困了,要站起来走动一下,第二次让位子给小伙子。
小伙子真的相信我困了,他把耳机摘下来,递给我说:“人太多,不方便睡,你听会儿歌吧!”
结果,我没有把位子让出去,还把小伙子的耳机给骗了过来。
火车到站后,人们拥挤着往车下走,因为我个子矮,臂力也不够,看着行李架上自己的皮箱干着急。
小伙子看到了,温润地一笑说:“你先随着人流下车,我一会儿帮你把箱子拎下去。”
对于小伙子的话,我没有丝毫的怀疑,转身就乖乖地随着人流往车下走。
站在列车出口处等小伙子时,梧忆担心地说:“咱们和他素不相识,万一他把你的箱子拎走了咋办?”
我还没有来得及替小伙子辩白,小伙子便一手拎一个皮箱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我迎上去,边道谢边接过了自己的箱子。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问小伙子的电话,真的很想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因为害羞和胆怯,最后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像老朋友似的对他说了声再见。
小伙子也向我挥了挥手,叮嘱我注意安全后,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我们彼此没有留下电话,甚至都没有问彼此的姓名,只是在旅途中偶然遇见,彼此友好,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朋友,然后就各自沿着各自的道路继续前行了。
后来每每回想起那十几个小时的乘车时光,我都有些责怪自己的胆怯,责怪自己生生错过了一个对陌生人都如此善良友好的朋友。
相比长长的人生,这温暖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却是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如果那段旅程可以重来,我想我一定不会再错过这样一个朋友,一定会留下他的联系方式,让我的通讯录里多一位温暖的人。
无独有偶,在第一学年结束后的暑假,我和另一位同学一起乘火车回老家。
从北京转乘后,我们没有买到座位,是全程站票。因担心上车晚连行李都无处存放,所以我们检票比较靠前。
上车后,我发现车厢两头的座位都是空的,放好行李,便随意选了个位子坐下。
当火车启动时,车厢里已挤得水泄不通,令人疑惑的是,我坐的那个座位却一直无人前来认领。
从北京始发的火车,往南走第一站就是邯郸。
火车在邯郸站停稳后,呼啦啦上来一帮扛着砍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人,一看就是混社会的那种。
车上的人都是一惊,大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到那帮人,吃不了兜着走。那帮人上车后只是咋咋呼呼,并没有真的砍人,所以车上的人都保持着沉默,并没有乱起来。
那帮人一上车就开始点数车厢两头的座位,然后开始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叫卖。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每节车厢的两头都有十余个座位没有卖,那帮人上车后,说那些位子是他们的,谁想坐就得掏钱买下来。
有些老人和孩子实在需要座位而又没有买到坐票,就在车票价格之外,另外花钱从这些人手里买座位。那帮人赚的就是火车票价之外的这部分钱。
我推测,那帮人和火车站的人应该是里应外合,赚了钱大家平分!要不然,那帮人怎么知道哪个位子没有卖?要不然,列车乘警为什么会允许那帮人扛着砍刀上车?
我坐的那个位子,也是那帮人要卖的其中一个。
那帮人中的领头者看到我在那个位子上坐着,就对我说:“小姑娘,你坐的这个座位是我的,你想坐的话就花钱买下!”
我干脆地回绝道:“我没钱,你卖给别人吧!”
领头哥把砍刀往小桌板上一拍说:“所有坐我位子的人都给我听着,想继续坐我的座位,就掏钱把座位给买下来,一个位子70元!”
听领头哥这么一吆喝,很多没买到座位而坐着的人纷纷递上了钞票。
当时我也是年轻,不知道什么叫害怕,面对此情景居然毫不畏惧,既不买座位,也没有站起来。
后来,那个领头哥数了一下,发现还有几个位子没有卖出去,就又开始叫卖。见大家都无动于衷,领头哥就把价格降了一下,一个位子卖50元。
于是,又有几个人纷纷递上了钞票。
最后,领头哥发现只有我坐的位子没有卖出去,他对我说:“看你是个学生,这也是最后一个位子了,20元卖给你,你买不买?”
我依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买。”
领头哥说:“那我要是卖给别人,你可就不能坐了。”
我立即从位子上站起来,说:“你卖吧,我不坐了。”说完,我走到了两节车厢的接头处。
谁知,领头哥居然跟着我走了过来,问我在哪里上学,学的什么专业等等。
我心无城府,傻傻地毫不隐瞒地全都实话实说。
领头哥说:“你回去先坐着吧,等我把那个位子卖出去了,你再站起来。”
我一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就回去又坐下了。
可能因为我在那个位子上坐着,所以领头哥叫卖了很久,一直没有人肯花钱买那个座位。
领头哥看实在卖不出去了,又不愿意让我白坐,就走到我跟前,找我商量说:“这样吧,你去那边。”说着努了努嘴,“陪我兄弟坐一会儿,这个位子就送给你坐了。”
我哪受得了这等侮辱,噌地一下站起来,说:“我不要你的位子,你卖给别人吧!”说完,又向两节车厢的接头处走去。
我站在火车接头处,回头看了看领头哥刚才指的他的那位兄弟,这才发现,他们那帮咋咋呼呼、骂骂咧咧的社会人中,居然有一位文静的年轻人,个子不高,气质和领头哥他们截然不同,很有点大学生的味道。
那个年轻人一直没有抬头,一直在专注地擦拭着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匕首。
领头哥看我三番五次拒绝买他的座位,好像有点生气,在我站起来走掉后,他赌气似的大声叫卖道:“最后一个座位,10块钱就卖。”
之前那些花70元、50元买了他座位的人,应该感觉自己买贵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找领头哥理论。
在领头哥叫卖了两声后,突然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过来一位高高瘦瘦,长得干干净净,穿得清清爽爽的小伙子。他走到领头哥身边,先是递上了一根烟,然后说那个座位他买了。
领头哥一边收钱一边得意地对我说:“刚才让你买你不买,现在再想买也没有机会啦!”
我没有理会领头哥。
领头哥他们收了钱后,呼啦啦一下子全走了。
买下最后一个座位的清爽哥走到两节车厢的交接处,对我说:“你回去继续坐吧,我在这里抽根烟。”说着,把他的深蓝色夹克脱下来递给了我,“顺便帮我看着衣服。”
我没有推辞,顺从地接过了清爽哥的外套。
在我接过衣服往座位走时,清爽哥邪魅地一笑,说:“好好帮我看着衣服啊,里面有钱!”
剧情发展到此,相信大多数人都不敢再坐那个位子了,更不敢给清爽哥看衣服。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和胆量,居然没有任何胆怯,淡定地抱着清爽哥的衣服在清爽哥买下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清爽哥抽完烟走到我跟前,我准备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他一摆手说:“你坐吧!车厢连接处抽烟的人多,烟味太大,你一小姑娘还是不要去那里站着了!”
然后清爽哥便蹲在我面前,与我和周边人聊天,从而知道了我在哪里下车。
后来,清爽哥说他要去找人,就去了另一个车厢,一直到我即将下车时,他才回来。
也就是说,清爽哥花钱买了一个座位,给我这个陌生人坐了一路,他自己一直都没有坐下。好在我下车后,清爽哥还有一段旅程,他还可以坐那么一小段时间。
我下车的时候,同样没有问清爽哥的电话,同样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给予我的关照,我同样铭记在心,念念不忘。
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人啊,美好得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儿,路过我时,都留下了自己的芬芳,让我体验到了人情的温暖,看到了人间的美丽!
祝福那些美丽的人,一路都有阳光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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