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玄时舒径直带着侍卫先拜访方郡守,再与方郡守一道,拜会曹郡尉。
曹郡尉看到方郡守愁眉苦脸地站在玄时舒身后的模样, 心里一咯噔, 立刻迎了上去“王爷这是”
“郡尉公事繁忙,本王就直说了。”玄时舒疾言厉色地道“王妃昨夜替本王供奉药神,但临仙山府生乱, 致使王妃受惊, 不得不连夜回府。曹郡尉,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曹郡尉心底深吸了一口气, 他正等着玄时舒来兴师问罪“王爷恕罪,皆是大儿办事不力”
玄时舒挥了一下手,打断了曹郡尉的话。他皱着眉头道“曹伯父,你不用拿这些话来搪塞本王。曹大哥的本事, 本王心中有数。昨夜他顾此失彼,说到底,是觉得临仙山府天师座下皆比本王的王妃重要。”
玄时舒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坚冰。曹郡尉心中警铃大作,马上跪了下来“下官万不敢有此大不敬之意曹岭已受鞭刑, 请王爷再掌刑”
“如今应天城摄政王旧党作乱尚未平息,东有倭寇,南有山匪。曹伯父若是因本王之故,把曹大哥这样的可用之人打死了,曹伯父究竟是在替本王出气,还是要害本王”玄时舒冷冷地看着曹郡尉,口中虽称“曹伯父”,却无一丝一毫要把他扶起来的意思。
曹郡尉心中惊愕,他此时才意识到, 曹峻说玄时舒极看重苏令德,究竟是什么意思。
“下官愚钝。”曹郡尉立刻道“请王爷示下。”
玄时舒此时才向曹郡尉伸手,川柏便顺着他的意思,去扶曹郡尉。曹郡尉见状,心下稍松,明白玄时舒还没有真要跟他闹起来。
玄时舒脸上似也有回转之意,他的声音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又冷又硬“曹伯父,我也是一时心急。我本以为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却不曾想王妃披星戴月地回来,惊恐万分。曹伯父亦有夫人家室,或可体谅我一二。”
曹郡尉一点都无法体谅玄时舒,但他此时只能点头。
一直站在玄时舒身后的方郡守此时才陪笑着开口道“昨夜之事,下官已经着人去调查。临仙山府的护卫都集中在庆典和药神殿,后山出现了空缺。有山匪趁虚而入,在天师住处放火。不过因为天师那个时候正在出席庆典,所以并无大碍。只是药师住处受损。”
方郡守朝玄时舒拱手道“所以,王爷还是可以去临仙山府疗养。”
玄时舒冷笑一声,他对方郡守说话就更不客气了“方郡守的意思,是让本王独自一人,待在一个山匪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
方郡守一噎,看向曹郡尉“啊这”
玄时舒一甩袖,直截了当地道“本王也不跟两位大人兜圈子。经昨夜之事,本王绝不会独自进入临仙山府。要是天师肯,就罢了。要是天师不肯”
玄时舒声调冰冷“那就只好请他另觅住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临仙山,没有写在天师名下。它还是郡衙的山,是皇家的山。天师,是皇上的臣。”玄时舒扫了方郡守和曹郡尉一眼“本王是皇上的胞弟,二位不会以为,皇上会为了这个声高震主的天师,不肯把临仙山赐给本王吧”
曹郡尉和方郡守悚然而惊。玄时舒的意思,摆明了就是不想再跟天师客气说话。要么天师乖乖给他治病,要么,天师就把临仙山府让出来,让他自己住进去。
“可王爷的旧疾,不是非天师不能解吗”方郡守有点儿被玄时舒这种不怕死的态度给弄懵了。
玄时舒朝他抿唇一笑“方郡守还是太不了解本王了。”这笑容只有冷意“更何况,本王与其独身一人在临仙山府被害死,还要害得王妃也跟着本王受罪,还不如一边在药池疗养,一边广招天下大医。”
玄时舒在应天城的时候就不想活,他到了支叶城,难道就会为了苟延残喘委屈自己、委屈苏令德
方郡守一下不敢说话了。
曹郡尉则上前一步,一拱手“王爷放心,若是天师当真不肯,下官一定亲自领兵,替王爷扫清障碍。”
方郡守忍不住瞪了曹郡尉好几眼,但曹郡尉如铁塔杵在那儿,不动如山。
玄时舒这才露出了一个稍显笑意的笑容“有曹伯父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本王欲带着王妃和相太医一同前往临仙山府,王妃娇贵,医侍、使女、侍从和侍卫,也必不可少。”
“至于宁儿,临仙山府多有毒的草药,不利于孩子生长。”玄时舒扫了方郡守和曹郡尉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方郡守身上“他还在开蒙,方家书香门第,就有劳方郡守了。”
方郡守悚然而惊“小王子与曹家相熟”
玄时舒根本不听他把话说完,只冷淡地警告道“宁儿也许是本王唯一的孩子,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眉眼微挑,丹凤眸中盛满冰雪“方家,恐怕是通匪了。”
方郡守恨不能指天发誓。在这种局面之下,玄时舒看他们两任何一人都不顺眼。把玄靖宁托付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代表的不是信任,而是警示。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看来,玄时舒显然更相信曹家,而非方家。
曹郡尉将玄时舒亲自送至门外,又目送着面色凝重的方郡守远去,他才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曹岭这时才从侧门转过来,跪在曹郡尉的脚边“儿子听父亲吩咐。”
“告诉章地,一切按涠洲王的意思,放他进临仙山府。”曹郡尉没有看曹岭一眼,沉声命令。
曹岭没敢问,华陵游这个真正的神医已不在临仙山府,玄时舒进临仙山府究竟是治病,还是丢命
但他只低伏着头,谨慎地应道“是。”
玄时舒回到留园时,苏令德正在紧锣密鼓地收拾家用。她一看到玄时舒来,就立刻迎了上来“相太医和华游老,正在讨论你的脉案。”
玄时舒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苏令德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这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紧张呀”
玄时舒无奈地握住她的手腕“你便是紧张,也不必把这个六方菊花纹梅瓶挪了三个地方。”
苏令德抽出手来,抱着那个六方菊花纹梅瓶又挪了个地儿“我就是这么紧张呀。”
玄时舒莞尔,在面对方郡守和曹郡尉时的紧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抿了口清水,道“生死有命”
玄时舒话音未落,就看到了苏令德瞪大的眼睛。玄时舒生生地调转了这句话的意思“也不尽然,主要还是尽人事。”
苏令德一乐“我们抓住了天师,救出了华大夫,没准明儿就能住进临仙山府我们已经够尽人事了。”
“我只是不明白,那场瘟疫,分明是天师救下了支叶城,而华大夫未果,为什么到头来,反而华大夫才是那个以药师为名,在天师背后救治病人的神医”苏令德还是有些紧张“华大夫真的医术绝佳吗”
玄时舒颔首“因为四年前那场大病,根本不是瘟疫,而是蛊毒。华大夫发现事有蹊跷,但当他欲将此事上报郡衙时,却被人打晕,关了起来。”
苏令德愕然地问道“当真是苗巫所致吗”
她还记得,玄时舒对她说,按仡濮诺的说法,四年前支叶城爆发瘟疫,郡衙认为是山民苗巫所致。曹郡尉捕杀山民,把山民逼得隐入深山。这也导致山民跟天师与郡衙结下深仇大恨。
玄时舒摇了摇头“在那场瘟疫里,山民被逼入山成为山匪、华大夫被困在临仙山府、方郡守乌纱帽不保。唯有曹家,从摄政王的旧臣中脱颖而出,幼女为后,长子为郡尉,名利双收。”
那个时候,皇帝刚登基一年,摄政王刚离开支叶郡,在涠洲郡领兵。
“曹家”苏令德只觉得胆寒“三年前,你慕名而来支叶城,自此以后缠绵病榻。这难道也是曹家的手笔那这一切,是曹家肆意妄为,还是他的背后另有他人”
她将那些散落在他们对话间的线索一点点串联起来,她的矛头指向了一个她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方向“你所遭受的这一切,当真只是因为你手中可能握着潜夜卫”
玄时舒没有说话。
苏令德紧接着道“还有他们在药神殿设下的局,这是我最无法理解的蠢事。”
“他们让那个所谓的天师对我下手,我能理解,估计是打着一石二鸟的念头。但我唯独不明白,我一个身无长物的王妃,他们败坏我的名声有什么意义居然要设下这么一个很有可能会被利用的局,就只为了让涠洲王府受辱”
名声虽重,但到底不是实实在在的损失。苏令德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有这么个蠢计划还能提前把两座金像打造成中空的,在其中藏着影卫。”
“我不觉得心机深如曹郡尉的人,会犯下此等错误。他可是贾田一消失,立刻就能推出下一个天师的人。如此一来,再演一出天师羽化,从容不迫地消失在这世间,天师观照样能赚得盆满钵满。”
苏令德沉吟道“只有可能是曹郡尉不得不这么做。”
苏令德直勾勾地看着玄时舒“王爷,我需要知道我们面临的究竟是多大的危险。”
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玄时舒终于缓缓地开了口“他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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