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盐溶入我身体的意象,以及我身体无法
脱离盐的灵感。现在走吧,离滇南已近
在河西小镇的土布里,一个上海裁缝盖了房子
娶了当地的女人为妻,此刻他手上的剪刀正缓缓张开
我一定要让上海裁缝用河西小镇的土布
为我量体裁衣,这时候,草木已经全部复苏
撒盐者陪伴我已经度过了上半辈子,而我的下半生
如果被一只盐罐收藏起来,如果被一匹土布缠满身
通海秀山的神灵们住在台阶上面,住在青苔之上
住在石头之上,住在盐罐之上;因而我拾着台阶
树枝上的松球悬挂在我用手够不到的地方
灵感啊灵感;我把你带到神灵面前去,带到秀山顶上去
藏在行囊中的盐罐啊,盐罐;公之于世
经历了我与生俱有的焦躁或恬静,此刻,
正经历着奔往云南德钦县的公路,哦,小镇奔子栏的鱼
漂在金沙江的岸上,仿佛寻找着它们的伙伴
这正是盐罐四处漂泊的时刻,从幻影的缝隙里
出现了一个永远禁锢在十九世纪的马锅头
保持他火焰的缰绳早已折断,或化为灰烬
时值夏天,奔子栏小镇像喉舌一样向我张开
从白马雪山到梅里雪山,冰冷的神
把雪山化为泉水,昼夜流淌,我抱着一只盐罐
注视着雪山的顶部:美国探险家洛克
在二十世纪初的雪山下,曾经牵着缰绳
年复一年,盐撒在石头上的时间越来越少
因为盐撒在西红柿或马铃薯的时间越来越多
我蹬去鞋子,赤着脚,蜂蜜再一次从盐罐中
往外飞去,朝着澜沦江河谷的一只兀鹫飞去
蜂蜜必然被兀鹫碰死,这个结局使我心境恶劣
然而,澜沧江河谷的秋色慢慢地朝我飘来
就像潮水像我涌来,两种命运由我选择
第一是淹死,第二是窒息而死
撒盐的人恰好赶到我身边,我尝到了盐
这是后一种结局,我没被淹死,我没被窒息而死
我尝到了盐,我开始被放在澜沦江的竹筐里
顺河床漂流而去,这是下一种死法
我紧紧抱住盐罐,绝不松手,这是活下去的办法
终于燃起松枝,我没有失掉一根火柴
这对我很重要,我没有失去划燃火柴的激情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天鹅绒般的声音在延续
离开了澜沧江的峡谷,蜜蜂也好,兀鹫也好
父亲的死亡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我才猛然感到
那些蜷作一团的不是草垛而是生命
松枝又搭起来了,我又在帐篷中散发出幽微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