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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香气
    “明知道你不读书识字, 还送九子墨给你”

    雍正的朱笔在白玉荷叶式笔掭停留了片刻,继续在密折上龙飞凤舞。

    婉襄也拿着笔,在试用她的新墨。

    “木叶枯荣记岁月, 雁声南北报春秋。”

    她抄写的是他的御诗, 品评了一句“此句为诗家语。”

    而后道“送礼本来取的便是一个寓意, 更何况这块墨的香气我很喜欢。”

    这块九子墨通体墨黑, 唯有“九子”两个字以金漆绘就。雕刻的图案为“龙生九子”,每一只瑞兽都活灵活现。

    读书识字,尤其是有所成就的人通常都会喜欢文房四宝,婉襄也不例外。

    雍正斜睨了她一眼, “你倒是愿意替宁嫔说话。”

    婉襄很快反驳他“我从不替任何人说话, 我只是习惯于说一句公道话。”

    抄完一首诗,婉襄放下笔, 拿起案几上的纸张, 凑上前去, 轻轻地将上面的墨痕吹干。

    但这墨香一下子距离她太近,浓烈的香气萦绕在她鼻尖, 忽而令她感觉到了一阵恶心。

    婉襄迅速地站了起来,飞快地朝着勤政亲贤殿的后殿走去, 趴在痰盂上干呕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觉得好了些。

    在察觉到她不适的一瞬间雍正便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跟着她进了后殿, 此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希望她能很快舒服些。

    婉襄没有赶他走的余裕,也没有这样的意识。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从有了这个孩子之后,从那两场分歧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越发紧密无间, 他们都在无言又极力地消除着世俗角度而言,他们天差地别的地位。

    干呕了片刻,婉襄终于觉得舒服了些,接过他递来的清茶,用手帕擦干净嘴角,便干脆向后倒在了他怀里。

    “分明只有那一夜吐过一次,后来就没有再吐了。今天怎么忽而又这样了。”

    她清楚地知道怀孕于女子的身体而言是一件没有什么好处的事,之前也的确没有做好准备。

    可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她其实查阅了很多资料,只有当那些不良反应从文字变成具象的感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能够真正体会到这件事于女子而言究竟多么不容易。

    雍正爱怜地蹭了蹭她的脸,“有孕之后对香气本就敏感,许是那墨里加了什么香料让你觉得难受。”

    “写字的时候离得远还不觉得,若近了些,一浓烈起来,就自然而然觉得不舒服了。”

    “到时朕令他们把这块墨拿下去吧,看一看里面加的是什么香料,知道你讨厌什么味道,往后器皿熏香里便都不要加了。”

    他握着她的手还不够,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有孕之后诸事都要小心,不能像平常一样莽撞了,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不管不顾地用血肉之躯去撞南墙。”

    那两场分歧让婉襄也心有余悸,她靠在他怀里,没有回应,抓起一旁清供的海棠木瓜,闻着它的香气,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但也只不过是片刻,“四哥还有许多奏章没批,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夜夜这样熬着,还是早些批完,早些休息吧。”

    他就将脸凑到了她面前,一副戏谑神情,“还以为朕须得先将你哄睡,方能继续批奏章呢。”

    婉襄其实已经觉得累了,但她生性倔强,“我才不要在这里睡呢。”

    她也凑上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而后又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睡着之后再被吵醒,是很累的。”

    在圆明园中的最后一日,他们仍要回万字房中去。

    雍正笑了笑,扶着她从长榻上站起来,而后牵着她的手走回前殿,各自坐好。

    再看见这只墨,婉襄又想起了宁嫔。

    皇后先一步从圆明园出发,却并不是回到了紫禁宫城里,而是驻跸于畅春园,这个康熙晚年时常居的园子,距离圆明园不远。

    帝后很少在一起生活,这一次宁嫔也跟着她去了那里。

    也许当真是心灰了,要学皇后一般度日。

    她直觉与宁嫔有关的那些谣言是不能询问雍正的,便暂时将那引发她干呕的九子墨推到了一旁,继续看那本四宜堂集。

    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手上又莫名地有些痒,便将那本书放下了。

    雍正总是眼观四路,“十月的行乐图已经绘好了,朕也令江南裱画师李毅细心裱好。”

    “若是无聊,就在那边架子上,去取来看看吧。”

    婉襄一听就高兴起来,很快将画卷在案几上展开。

    同正月关灯一样,这幅画也同时有雍正和婉襄。

    十月题为“画像”,画面中央的一处房舍里,红衣的雍正端坐,由画师为他画像。

    而这一次婉襄并不同他出现在一起,她在远处的高台上同其他女子一起听评弹。

    绘的是同乐园清音阁之景,将要离开圆明园,裕妃邀请她一起去清音阁,她想着她来到这个朝代还没有听过评弹,便欣然赴约了。

    画面上粉色衣裳,一边听评弹一边赏景的便是婉襄,其他人也在图画上,却都不是她们自己。

    雍正真是偏心。

    其实裕妃这个人,若做朋友的话也还不错。

    她很懂得如何享受手中所拥有的一切权利,并将它们应用于享乐,只是可惜,她们各自的立场让她们之间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那么纯粹。

    婉襄一面赏画,一面仍觉手上有些痒,再低头一看,发觉手臂上一片微肿,已经都被自己抓红了。

    注意力一放在这上面,便好像这痒意蔓延到了手臂上,甚至于肩膀上,她连忙拈起了一个糖炒栗子,期望以此转移注意。

    雍正此时倒是很认真,“云贵四川之地,地势险要,山路崎岖。乌蒙蛮逆不法,此处用兵,军粮运送不便,均仅能由民人背负。”

    他摇了摇头,思考了片刻,“循旧例,每粮一石,运送百里,放予民夫脚价一钱。而民人一人,不过只能背负粮米三斗。”

    “至于百里之途,又至少须行两日。”

    婉襄被他的话吸引了。

    若再添上衣物鞋履的损耗,这样算下来,百姓能得的酬劳实在少之又少。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如何不叫人扼腕叹息。

    “朕要下旨,令督抚速议,若有山川险峻之处,应当适当增加脚价。地方有司亦当禁止侵冒,使百姓实沾恩泽,朝廷亦确有便利。”

    他考量得很周到,本来也不需要婉襄再说什么。

    婉襄的目光落在案几上那些糕点之间,最后拿起了一块梅花形的水乌它。

    这是一种北方的甜点,以酥酪合洋白糖制成,要在天气寒冷的夜晚方能制作。整块糕点洁白如霜,食用时如同嚼雪,却有清甜之味,是婉襄近来最喜欢的。

    她吃完了一块,望向雍正,才发觉他也正望着她。

    “朕也饿了。”

    婉襄从善如流,左挑挑右挑挑,最终选择了一块方胜形的水乌它拿过去,递给了雍正。

    他用一只手拿糕点,另一只手将她搂了过来,仍旧看着他的奏章。

    “孔子道冠古今,为万世师表。国学为造士之地,圣教所被,因此朕御极之后,曾数次命人修缮阙里文庙学堂。”

    汉代独尊儒术之后,历代帝王便几乎都十分推崇先师孔子,便是到了未来社会也是如此。

    “朕御极的第三年,文庙不戒于火,朕引咎自责,虔申祭告之外,即拨银十五万两,命巡抚陈世倌督建,增添了乐器库及碑亭一处。”

    “六年时又命山东巡抚塞楞额督促办理阙里文庙修建之事,凡殿阁制度规模皆绘图呈览,朕亲为裁决,提高文庙规格。”

    “正殿以黄琉璃瓦覆,两庑则雍绿琉璃瓦,此外,还以黄瓦镶砌屋脊,使文庙如齐王宫之建制,规模宏壮,坚致壮丽。”

    封建王朝,所有的颜色几乎都有严格的定制。

    这并不是他过于关心庶务的表现,反而于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极大的鼓励。

    皇帝这般重视文庙,重视儒家之道,又如何能不鼓励天下士子踊跃争先,为国家效力呢

    雍正忽而又冷哼了一声,“只可惜朕两次都不能任用贤明,以至于工程愆期,久未告成。一直拖延至七年年末时方竣工。”

    “历岁既久,庙貌聿新,今年朕无法亲诣,打算将这件差事交予弘昼。再命淳郡王弘景一同前往告祭,不许他们扰民”

    其实皇子时,一直到雍正十三年弘昼才开始得到雍正真正的重用,告祭文庙不算是一件很小,且毫无意义的差事,不知熹贵妃知道之后会如何想。

    还有裕妃,她会觉得得意,还是惧怕他们母子对于储位之事究竟是如何想的

    不过此时婉襄还忧虑不到这里。

    她的手好像越来越痒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发着热,分明温暖的手指触碰到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冰块一般寒冷。

    婉襄觉得自己好像也慢慢地开始喘不过气来,她有些恐慌地按住了雍正的肩膀。

    “四哥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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