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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十三、我唯一的儿童节
    十三、我唯一的儿童节

    转眼到了1965年,这时爸爸已转业到地方,在黑龙江省图书馆当党支部书记,副馆长。妈妈也转业了,书书已经三岁了,从小照看他的老保姆奶奶已经走了,新请来的年轻保姆小王——我们叫“大姐姐”开始照看他。

    这时解放军开始换装,取消军衔,改成五角星,红领章,官兵不分,大姐姐去领妈妈的新军装,人家告诉她,妈妈已经转业,不再发新军装了。

    我从小在军营长大,已经看惯了爸爸妈妈身着军装,猛然间听说他们转业,心里很不是滋味,老是偷偷地想,为什么非要转业不可呢?

    “六一”儿童节快要到了,这是孩子的节日,学校里早早就开始做准备。要搞盛大的加入少年先锋队入队仪式,还要举行文艺演出。老师让学生自己准备节目,报名。我也挺积极,准备了一个节目,背口令。我不知什么时候记得这样一个口令:“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七个阿姨来摘果,七个篮子手中提,七种果子分七份,香蕉苹果桃子杏子栗子李子梨。”我认为很好,就反复演练了几天,作为自己的节目参加了初选。检查节目的老师听我背完口令笑了笑就让我下去,我落选了,非常失望。班里的郭曾若准备了一首歌《小松树》却被选中了。当时我心中还很不服气,心想若早知道我也准备一首这样的歌就好了。

    6月1日那天,孩子们统一身穿白衬衫,蓝裤子,白色网球鞋,排着队到松江拖拉机厂的职工俱乐部,开庆祝“六一”的联欢会。我们这身装束在今后我的整个小学中学10年里,就是大型活动的统一着装,每个学生都得准备一套。

    首先要举行集体加入少年先锋队的入队仪式。过去,加入少先队也是有严格标准的,本来老师说这次每个班只发展一两个好孩子入队,当时我和王炎——也就是芦莎——因为品学兼优被认为是当然的人选,甚至说还要在我们两人当中选出一人。后来听说是毛主席说的,儿童都要加入少先队,不要把一些孩子排除在少先队之外。所以这次是集体入队,一个不少。学校为了把好孩子单独突出一下,就选出一些优秀少先队员来,我们班的优秀少先队员选了两个人,就是我和王炎。

    在集体列队走入会场等待分配座位时,我四处张望。见到墙上挂着一幅毛主席语录,是红色的背景,上面写着金黄色的字,这种装饰是后来毛主席语录的标准模式。这是我第一次读到毛主席的语录。所有的字我全都认识,但却读不太懂,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默读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我心中暗想,怎么又是你们的,又是我们的,这个世界到底是谁的呀?当时我不可能意识到,就是这篇语录我此后10年不知要反复学习、朗读、背诵、抄写和引用多少遍呢。

    我们举行了入队仪式,喊着早就练过多次的口号::“为了共产主义,时刻准备着!”在鲜红的“星星火炬”队旗下,红领巾在胸前飘着,小喇叭滴滴达达地吹响,队鼓哗哗地敲打,震撼着心灵,听着《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不怕困难,不怕敌人,顽强学习,坚持斗争,为了真理勇敢前进,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举起手宣誓,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和自豪油然而生。

    我和王炎各自领到优秀少先队员的纪念奖品,每人是一本彩色连环画,我的书是《张高谦》,是写当时一个农村的优秀少先队员为保护集体财产与地主分子搏斗英勇牺牲的故事。她的书是《渔灯节》,是写解放前沿海地区一个渔村的渔民悲惨生活的故事。我们的女校长在每本书的扉页上都用毛笔工楷书写“赠给优秀少先队员XXX”的字样。使我非常不满的是,我的名字被写成了“杨丽伟”,大概校长想当然地以为,品学这么好的孩子一定是个女孩吧?

    入队仪式后孩子们表演了节目。郭曾若独唱了他的《小松树》:“小松树,快长大,绿枝叶,发新芽,阳光雨露哺育它,快快长大快快长大。”我们班里的女孩们还集体上台合唱了几首歌。她们都穿着花裙子,化了妆,很好看的。我在台下看着,羡慕极了。

    这个儿童节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第二年也就是1966年,中央5月16日发出著名的关于在全国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五一六通知”后,我的儿童节和全国的孩子一样结束了。再见到它已经是10年后,我早已告别了儿童时代,再有儿童节只能是给自己和别人的下一代儿童过了。

    在此之前,我还不太记事;在此之后,又10年没有这个节日,所以,属于我自己的儿童节我只记得这一个,所以,这是我唯一的儿童节。

    随着妈妈的转业,我们离开了211医院,全家都搬到道里区高谊街的爸爸家去了。妈妈家跟爸爸家终于合在一处了,而我还在211医院附近的松拖子弟校继续上学,妈妈的意思是为了不耽误学习,让我读完一年级再转学,这样我就走读了小学一年级的下半学期。

    从高谊街我家走到新阳路的无轨电车站,大约要走半小时,如果能顺利坐上车,至少还要走15分钟。学校是七点半上课,所以我天天要起得很早,六点多钟就出了家门。走到电车站时正是早晨上班高峰时间,车上人挤得要命,上不去下不来的,我那时才不到八岁,也没人接没人送,那时的家长可真放心。

    有一次上学,车到站了,我挤下车就往学校跑,从车前头跑着准备穿过马路,一辆自行车飞快地过来正撞到我腿上。骑车的是个小伙子,个子高大,背着个书包,戴着滑冰帽,他紧急刹住车。我俩对视了两秒钟,他没吱声,骑上车走了,我一瘸一拐地穿过马路走进学校,上课铃声已经响了。

    还有一次我因为挤不上车,迟到了。等到了学校,已经上课了,我就怎么也不敢进学校,又不敢回家,就在学校门口徘徊。往里走走,又往外退退,下课铃响了,我就赶紧离学校门远一点,看到班里的小朋友尽情地玩耍,我却生怕他们看见我。直到上课了,我才敢又走近校门。第三节课上课后,孙老师从学校走出来,看到了我,她惊奇地问:“你站在在这儿干嘛?”我吱吱唔唔地说坐不上车来晚了,她说:“快进去上课吧!”我这才走进教室。

    小学一年级的第二学期终于结束,我又考了全班第一。

    我要转学了。办手续那天,我到学校的一个办公室去,站在门口等着,屋里一个女老师拿着我的资料在看。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夕阳从窗外照进屋里,正好把女老师的侧影,逆光地照向我。她吸着烟,烟从鼻子里喷出来,形成一幅奇妙的图画。一时的寂静,女老师叹口气,转脸看看我,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唉!好学生都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