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瑶香的屏风后边安锦葵侧卧而眠,妖红色垂地纱帐被细风轻拂,浅浅浮动着,殿内流香一地。轻纱浅隔,里边的安锦葵侧了侧身,缓缓坐起身来。
宫女娴熟地拉开纱帐,托着她嫩白柔细的皓腕扶着她起身。
“娘娘您醒了。”筎儿拿过外衣为安锦葵披上。
平静无波的眉梢微微一陇,余光瞥见恭敬地站在殿门口的人,轻笑道:“怎么,温先生还没走吗?”
“是呢,娘娘。奴婢说娘娘听了他的曲子后入睡了,让他离开可温先生说万一娘娘醒了想听别的,他要随时待命着。”筎儿笑答。
这两日因为怀贞的事,安锦葵时常夜不能寐,每每入睡不到一会儿便会惊醒。女儿的病痛就像是一根沾满了毒药的荆棘,偏是不能一下子次刺穿,反而是一点一点地噬毒她的心。两日来,她已憔悴了很多。
梳妆,打扮,偏是要在众人面前装作坚强,不能让皇后的威严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害,这样憔悴不堪,要惹人同情悲悯绝对不是她安锦葵。
“筎儿,去宣温先生进来。”眉笔一扫,峨眉弯弯,胭脂带脸,早已没了苍白之色。细看镜中,眉梢吊笑,不失平日的自信,于是对筎儿吩咐说。
“是,娘娘。”
两扇殿门被推开了,温义迈着沉稳的步子进了来,又是一番行礼。
“本宫听了温先生的曲子才能安睡到现在,温先生果然是宫中第一乐手。温先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安锦葵打量着下面垂首的男子,笑着说。
“得娘娘赞赏已是温义最大的荣幸了。奴才只是为娘娘尽了点绵薄之力,不敢奢求嘉赏。”
安锦葵笑了笑,他倒是答得体面,对筎儿吩咐说:“取锭金子来赏与温先生吧。”
“奴才谢过娘娘。”温义也不推却。
“奴才手上有一新曲子,大胆请求为皇后娘娘奏上一曲。”温义又道。
安锦葵轻笑了出声,再看这温义行事潇洒,为人低调,不像是有意奉承之人,便准了。
曲子响起,悲恸之声声声凄绝。
“够了。”胸中烦怨和伤痛涌了上来,安锦葵不禁有了怒气。现在她的心境如何,只怕再蠢钝的人都知道,这温义难道胆大包天了吗,在这个时候还敢弹这种曲子。看温义一脸镇静,疑心他是故意如此为之。
冷着喝出了声,“温先生是存心和本宫过不去吗?”
曲音戛然而止。温义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神色萧然,道:“奴才知道小公主目前的状况与这曲子的悲境相差无二。”
“大胆!”安锦葵一拍桌子,怒火冲天。
“娘娘息怒,只是奴才有几句话藏在心里不吐不快。”温义不但不怕,反倒越发冷静。
“温先生但说无妨。”敛尽了怒气,安锦葵安然以问。不禁思道,这温义果真是有备而来的。
“娘娘因为小公主之事身心憔悴,奴才深感悲痛。但是小公主之事真的是实属偶然吗,奴才深感怀疑。”
“温先生是什么意思?”
安锦葵问道,却见温义颜色困难,欲说又罢,便遣了宫人出去。殿中只留下她和温义两人。
“殿内已无外人,温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
“奴才左思右想以为公主染病之事绝非偶然。”
“难道是有人蓄意谋害?”安锦葵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不置信。
“奴才听说最近宣珞苑的凌清炎每日在小公主的遥秋阁进进出出,刚好小公主就在这段时间高烧不止,娘娘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安锦葵一想:“温先生是多心了吧,凌清炎是宣珞苑的宫女,前来送衣服有什么可奇怪的吗。何况陆太医的诊断本宫还能不信服吗。”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忽然又想到什么,眼中划过精明。
“这宫中会不会风平浪静,会不会有人为小公主之事付出代价只在娘娘一念之间。只要娘娘愿意,只要娘娘说那不是偶然就不是偶然。”温义说道,余光瞥见殿上的人眼角已有沉思,一丝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
殿内气息流窜,飘若的轻纱卷起了一计阴风,刺骨的寒。
一大清早,粗暴的敲门声在宣珞苑里响了起来。全副武装的侍卫们闯了进来,十几个人一字排开。
正在洗衣的宫人满脸狐疑地交头接耳起来,看着架势好像是来拿人的。
主管嬷嬷脸上堆满了恐惧,仍赔着笑脸问领头的侍卫道:“大人,您这是……”
“来人,将凌清炎抓起来!”那领头之人一喝,立刻有侍卫上前绑起清炎。
“请问我是犯了何事了?”清炎自问在宫中规规矩,更是没有得罪谁。今天这莫名其妙地将她抓起来,更是想不出自己犯过什么事。
“有话留着在牢里说吧。带走。”那领头的粗声粗气地哼道。
“大人啊,什么事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啊,和奴婢等人都是无关的,大人要明察啊。”主事嬷嬷立刻和清炎撇清关系。
“嬷嬷,真要是有什么事儿,奴婢绝对不会连累到大家的。”清炎给心神不定的众人吃了颗安心丸。她不怨恨,毕竟求生之心人皆有之。他们,也只是想活着啊。
“带走!”
离开了宣珞苑数十步还能听到主事嬷嬷的怨恨声:“这个扫把星,最好没命回来……”
从早上被关进牢里已经过去一天了,仍没有人来提讯她。轩庭的地牢她呆过,现在倒有幸也来西溟的地牢里坐坐。要不是这次劫难,她还不知道西溟的牢狱是什么样呢。
从墙上的铁窗望出去,窗外浮动的冷气尚能感受到。
要是有人问她说轩庭和西溟的牢房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她只能说坐在西溟的牢房是处静地,安安静静的,恐怕连跟针掉地上都可以听见。
晚饭时候,狱卒给清炎送来她的牢饭,便无声地退下去了。
清炎一直望着窗外的夜空,思绪空空,也许是因为牢里的宁静,也许是因为过多的牢狱之灾,也许是因为看透了纷乱的世事,最初的害怕恐惧竟不存在了。幽然地望着夜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这样的一天一夜,平安无事。
嘴角抹起了轻嘲,可悲啊,她连这次入狱的罪名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