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营帐，被昨夜的大雪覆盖得愈见苍茫。
营地里将士依旧巡逻不息，只是那静静的龙帐已静止了许久。
七日，都过了七日。
营地前那被寒风吹得单薄的老人注视着远方已是良久。
“陆大人，皇上下令明日班师回朝，您回去准备准备吧。”露过他身侧的士兵对他说。
“知道了。”陆钦收回目光，向前走了数步。
十年前，他有意避开这战乱，以为不陷入其中便可安宁一生。心里面原有小小的希翼就是带着心爱的女人和幼子归隐山间，过平凡平静的生活。然而他那心爱的女人却无法忍受他的漠然。
“秀童，这战场只是迟来了十年而已。”
回想起七日前的那个夜似梦魇，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那晚的皇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悚，邋遢，冷酷得让人心生寒意。
前方的山坡白雪皑皑，可就在山脚下，那处宁静的湖水边，几日前又添了新坟。
那晚，他亲眼看着皇上抱着僵硬已久的清炎痛哭流涕，全然不顾帝皇的威严。那金丝从她脚上解下，皇上将金丝握在掌中，自言自语，边哭边笑。
“皇上，您还是懂她的，她会喜欢那里的。”陆钦微微叹了口气，回身走回营中。
战争持续着三月，三朝均是疲惫不堪，元气大伤，难分胜负。边疆又恢复了暂时的宁静……谁也不知下一次的爆发会是几何。
次日，天还未破晓。整齐待发的大军行走在积雪沉沉的路上。无风无雨无雪的黎明，射来了新的一天第一缕光亮。
车辙行路漫漫，如无声流淌的光阴。你见那疆土川流不息的人群南北东西来来往往，你见那翱翔天际的大雁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你道这世间已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两年的时间如湮没沧海的河流静静停息在西纱窗，容那闺中女儿低首画眉，信步罗裙，一偏一斜，月照进窗格子，星光撒入了闺阁，凉凉如水。
诗意遍地的江南船儿依然自在悠闲，画舫小舟，雨打江面，落了一圈圈，犹似鱼儿的眼泪……
船身的木窗子咯噔一声开，那盈盈探出窗外的玉臂如那水秀芳的绸缎柔白丝滑，任人看着移不开目光。叹，这双玉手如此扰人心弦。再观那玉面，让人呼吸一窒。
斜飞的细雨打湿了女子的手背，然手并未有回缩的举动。见她轻轻掬起那水珠，那雨水往她的指尖流去，竟淘气地挑衅起来，自在其乐。
“好美啊。”船中的男子被眼前的一幕惊艳，呆愣地叹了一句。
“公子是说奴家吗？”那女子收回伸出窗外的玉手，轻拿帕子拭去手上的雨珠，红唇一启，眼儿一勾。
“兰若姑娘是香郁城的第一美人，谁人敢说姑娘不美。”那男子摇晃着折扇眉峰挑动，对那女子道，已是情意满胸。
“要奴家说是第一名妓才是。”
被称作‘兰若’的女子轻嗤一笑。
“呵呵，美人也好，名妓也罢，本公子说姑娘是第一那便是第一。”
“王公子说是谁人敢说不是。”兰若微微一笑。
这一笑，再将那男子的魂儿都勾了去。
“奴家为公子弹奏一曲吧。只顾在这儿聊天，这大好时光都给辜负了。”
“姑娘说的是，那就快弹吧。”
悠扬的琴声在清澈的江面上响起，惹得那船夫都不舍开船而去，怕错失了这美妙的琴声。香郁城里，谁人都不知这兰若姑娘的琴声，一曲欢弹，可让人三日难眠。
雨，终于停了。快近了黄昏。夏夜落得尤为缓慢，这天还尚亮。
岸边，铺好红色的地毯。那船上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船来。
青峰峨眉，胭脂红唇，杨柳细腰，墨绿色的长裙拖地，那眼眸如黑亮的水晶，恰是一双美目。
“回去吧。”
兰若坐进粉色的马车。隔着流垂下来的纱帐，外边的景物分明。
斜靠着舒软的垫子，有了倦意。
“如烟，将那香儿灭了。”
这天燥得烦人，点了清香更是让人燥乱不已。心想，这如烟是越来越不会伺候了。
“是，小姐。”
马车行过行人如织的大道。她的仆人在前边吆喝，示意人群避让。
“高傲什么呢，再出名还不是一个妓女。”马车外传来女人的轻蔑和一声啐。
兰若循声而去，然马车已架远，车外依旧纷乱的人群。
哀叹了一声，嘴角挤着嘲笑，沉沉地闭上眼目。那女人又哪说错了呢，她再高傲又如何。再美貌，再名驰一方又如何呢。一旦落入了这泥中，还哪有清白之身。虽然她是卖艺不卖身。
“滚开，傻子！”
突然车外传来一片哄乱和嬉笑之声。马儿仿佛受了惊吓，猛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兰若的头正中了那车璧，不悦地问道。
“小姐，前面有一个乞丐，被人哄闹着惊了我们的马车。”
“那就把他拉开，继续走吧。”兰若生气地说道。这帮下人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都不会嘛。
“不行啊，小姐。那堆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过不去啊。”车夫为难地回道。
兰若静坐着说：“等会儿吧再走吧。”
车外人群的哄闹声和奚落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车内燥热，一会儿汗水就濡湿了罗裙。
“到底怎么回事？”兰若怒道。
“小姐，就是，过不去了。”那车夫小声地嘟囔起来，怕是大了声音，这车里的主儿会大发雷霆。
哗啦——华丽的车帘一揭。方才还围观的众人纷纷掉头而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马车上的兰若。
“看啊，她就是‘天上宫阙’的兰若姑娘。”这一声落，人群立马往兰若这边涌来。
“果然是国色天香。”
兰若将众人扫视了一边，心底满是作呕之意。
“各位，你们挡了奴家的路了，让一让，让奴家过去可好。”兰若媚眼一抛，声细柔软。
“这还用说，兰若姑娘一句话，咱们哪有不应的。能给兰若姑娘让道是咱们的荣幸，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人群附和声起。
立刻众人往两边迅速退去，让出一条道来。
“兰若谢过各位了。”兰若说道。
正要走之时，却传来嘤嘤啜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