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玉立意外地做了温泉度假村的领班,她每天都给我打一个电话汇报铁流的表现。在她的嘴里,铁流不仅是一个有才能的人,还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她说姐夫从来都不把那些漂亮的姑娘放在眼里。随着电话次数的增加,招玉立把铁流捧上了天,甚至认为我对铁流的怀疑是多余的。有了招玉立的这句话,加上铁流每个星期都回家报到一至两次,我的心里呈现了一种大风大浪之后的彻底平静。
每到月中,铁流的存折上就会多出一万块钱,我开始用这些钱更换家具。我买了一套真皮沙发,一张橡木茶几,一台34英寸的彩电,一组红木矮柜,一张雕花玻璃餐桌,一台电脑……它们一件是一件,像尊贵的客人来到我家。那些从前曾经到过我家的朋友,现在基本上都认不出我的家了,它的变化似乎比某些国家变化都还要快。当然变化着的还包括我花钱的心理,过去我每花一分钱就心如刀割,现在我花钱越多心里就越痛快,好像那不是在花钱,而是在告诉人们有钱的人也会幸福,并不像书上说的,幸福只属于那些没有钱的人。
后来季节发生了变化,秋天来了,天气逐渐转凉,一个重大的日子正在临近。我利用时间的缝隙,把过去没织完的毛线捡起来,断断续续地织下去,赶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把它织完。然后我就坐在家里等待消息,以为铁流会记住那个日子,但是电话像是坏了似的,一天比一天沉默。我想一定是太多的工作,让他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于是我和铁泉达成协议,决定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下午,我们换上新装,买好了蛋糕,准备到路塘温泉去。我看了看墙壁上的电子钟,发现时间还很宽裕,就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检查一遍。铁泉好奇地看着,我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往铁泉的身上贴。每贴一件,我们就从心底发出一阵爽朗的笑。那是一些米黄色的东西,是我为铁流织的一顶帽子,一个围脖,一件毛衣,一副手套,一条长裤,一双带脚指头的袜子。铁泉把那个围脖从头上套下去,围脖遮住了他的脸。他说爸爸如果把你织的全部穿上,那他就连一个地方也不能露出来了。我笑了笑,想这正是我的意思,我要用这些东西把铁流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罩住,让他不再有多余的想法。
出租车停到温泉门口,我们提着蛋糕、毛线织品从车上下来,就像游客那样一边走一边欣赏路旁的树林和花草,走了十多分钟,我们到达目的地。我掏出偷偷配制的钥匙朝305号的门锁戳进去,扭了扭,门锁没有动。我把钥匙掏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再次戳进去,门锁稍稍动了一下,但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没法扭开。我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想铁流是不是和什么女人待在里面?我按着门铃不放,还用脚不停地踹门板。表面上屋子里静悄悄的,但仔细一听却有轻微的忙乱声,甚至还夹杂着马桶的冲水声。这些不容质疑的动静,坚定了我的想法,或许我一直想抓却始终没让我抓着的现场,就要出现了,我变得异常兴奋,把门拍得比楼下的流水还响。
突然,门板闪开一道缝,铁流乱蓬蓬的头发从里面伸出来,接着我看到他慌张的脸,还有西服下那件扣错了纽扣的衬衣,上面也没有系领带。我推门想进去,他顶住门板说,我们正在谈工作,能不能过一会儿再来?铁泉举起手里的蛋糕说,爸爸,祝你生日快乐。夹在门缝里的铁流看了一眼铁泉,发出一丝苦笑,哀求我你能不能让儿子回避一下?我巴不得铁泉也看看现场,好让他将来为我证明,反正迟早他都会知道,晚知道还不如早知道。我强行推开门,铁流闪到一边,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冷静。我对着他大吼一声:我不想冷静。
我冲进房间,没看到预料中的女人,只看到乱糟糟的被子搭在床上。我掀开被子,床上有两个枕头斜躺着,一筒卫生纸夹在枕头中间,枕头压着的床单皱巴巴的,只铺住半边床,显然刚刚遭遇过蹂躏。我抬起头在房间里寻找着,屋子里除了我们一家三口没有多余的人。铁流双手捧着脑袋,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正在等待命运的裁决。我摔开衣柜,没看见人。我冲进卫生间,里面也不见人影。阳台的门敞开着,我冲到阳台上朝楼下张望,楼下是两排浓密矮小的冬青树,它们在风中微微地颤动,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我被眼前的现象给弄糊涂了,从阳台慢慢地走回来,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