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雅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她看着站在讲桌前的高革走神,听不清他那线条分明而且冷酷的双唇里流出的话语。
经过方方面面的准备,这支由三十名待训队员和十名管教人员组成的小分队,乘着夜色悄悄出发了。这是一支神秘的小分队,除部队上几位重要首长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支队伍要到哪里去,特训队员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何方。他们不敢多问,只管背着必需的装备,跟在管教人员后边,昼伏夜出,悄然前行。
二十多天后,小分队来到大海边,有一艘大渔船早已等候在这里。高革带领大家上了船,又颠簸近三个小时才在一个岛上靠了岸。这个时候,船上的近半人都已吐得一塌糊涂,要死要活。赵素雅四仰八叉地躺在甲板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吐净了胃,流干了眼泪,目光也暗然失色。她嘴角勉强露出一丝苦笑,冲高革弱声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我快坚持不下去了。"高革一脸凶相,大声说:"天知道!"赵素雅脖子一歪,又"哇哇"吐起来,这次连苦胆汁都倒出来了。
上岸后,赵素雅被陈右军等人挽扶着,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冒怒火地盯着高革问:"刚才我问你时,船已经在靠岸了,你为什么不同情地温和地鼓励我说,快要靠岸了,再坚持一会,而是凶巴巴地说天知道,害得我差点吐死。天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高革一甩手说:"如果你连这点罪都受不了,这点苦都吃不下,日后你还能在这个行当里干点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没有入党。我现在提醒你,你要时刻记着追求崇高,时刻以一个真正共产党员标准要求自己。"素雅说:"共产党员也有生理极限,难道你就没有生理极限?"说完,摔开陈右军搀扶她的手,只身朝前走去。
这个岛占地约有六平方公里。两座大小一致的小山头矗立在岛上,一如少女两个挺拔的Ru房,山因此而得名叫双乳山,岛因此而得名叫女儿岛。两个暧昧无穷的名字。
一如它好听的名字,女儿岛上的风景也美丽如画。双乳山不是那种光岭秃山头水缺贵如油的穷山,山上长满了枝繁叶茂的树,树的品种不详,枝头跳跃着一些从不鸣叫的无名鸟。侧耳细听,远处低谷中还有持续不断的泉水叮咚响。
后来,一向对山水湖泊、草木鸟虫感兴趣的张秋琴,给这儿的自然环境下了一个经典结论:"女儿岛多情,双乳山性感,群树无名,众鸟不鸣,泉水叮咚没源头。概括起来两个字,神秘。"
又后来,一向对神秘东西不甘寂寞的张秋琴,对无名群树进行了考究,发现其中部分树是荆棘树,以此又推断出一些鸟叫荆棘鸟,并赋予了这种鸟些许多情的寓意,演绎出一个传奇的故事。她对女儿岛的概括又进行了添修:神秘而多情。
张秋琴说,荆棘鸟一生只鸣叫一次,声音比世界上任何生灵的歌声都好听,是专为自己的情人歌唱的。一旦它要为它的钟情者徇情,就会离巢去寻找荆棘树。它飞呀,飞呀,找呀,找呀,直到终于找到了荆棘树。它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钉在最尖最长的荆棘刺上,在树林里婉转啼叫,放歌长鸣。它超越了垂死的剧痛,以生命为代价,为情人献上千古绝唱。它的歌声胜过了百灵和夜莺。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聆听。惊天地,泣鬼神,使天下的有情者无不动容,使天下的无情者无不汗颜。
又后来,张秋琴对荆棘鸟的传说又作了进一步的演绎。
她说,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个渔家姑娘叫荆棘。她丰润多姿,漂亮多情,声音甜美悦耳,但她只肯为她的情人阿哥歌唱,其他任何人都未曾听到过她的歌声。一个恶棍渔霸看上了荆棘姑娘,要霸占她为妻。在一个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晚上,这渔霸非逼派她的阿哥出海捕鱼,许诺她的阿哥只要这夜能打回满仓的鱼,便可成全荆棘姑娘与他的婚事。阿哥无奈,起锚出海。荆棘姑娘站在这个岛的最高处,朝着阿哥远去的方向唱了一夜的歌。荆棘姑娘绝决的歌声,盖过了一夜狂啸的怒涛浊浪。天亮的时候,狂浪急风仍不见停息,荆棘姑娘断定这样的夜天被逼出海,阿哥已经必死无疑。她流干了眼泪,哭瞎了眼睛,倾尽生命力量唱完最后一声,喉嗓撕裂,跳海身亡。树林里的众鸟,被荆棘姑娘一夜绝唱所震撼以至相形见绌,从此岛上的鸟平时再不鸣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鸣叫一次,人们给这些鸟起名叫荆棘鸟。那夜暴风骤雨之后,本无泉水的鸟上,第二天却不知从哪儿流出了泉水。人们说这是由荆棘姑娘哭干了的眼泪滴入石土中滋长出来的。荆棘姑娘的阿哥,斗风雨,战恶浪,终于在风息海静的中午时分满仓而归。当阿哥知道心上人已经随大海而去,悲痛欲绝。他对大海高喊:"荆棘姑娘呀,是你的一夜绝唱和衷贞的爱情给了我强大的精神力量,才使我死里脱生,浪里返航啊。心上的人呀,等等我,我随你而去了。"说完,阿哥便在岛上树林中自缢身亡。从此岛上便怪树成林,人们再不知群树的品种和名类。为纪念为爱情而献身的荆棘姑娘,人们给这个岛取名叫女儿岛,给岛上的两座小山取名为双乳山。
张秋琴编演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在一年后特训队临近毕业的一天。她流着眼泪对她的心上人陈右军倾吐了衷肠。
她说,今生誓做荆棘姑娘。
然而,陈右军却说,我不能做那渔家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