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剑走偏锋(1)
    一九五五年的春天悄悄如期而至。这一天,初暖乍寒的春风挟裹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从上海市政府大门急匆匆走出。她昂着头,沿街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电车站前等车。她冷峻的眉眼透出一股阴郁气,罩住了那张平静如水的脸。街道上车来人往,时有刺耳的急刹车声伴着几句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传入她的耳鼓。她朝一个方向看着,并不理会眼前发生的一切。电车停在她面前,她脖梗依旧直僵地朝着一个方向,一直到坐上车,到下车朝家走,都是这一个姿势。

    门前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给她开了门。她进得门来,坐在椅上,硬着脖梗,一言不发。

    年轻女人递上一杯水,小心地问:"妈,情况怎么样?有没有爸的消息?"

    中年妇女从嘴角溜出一句话:"有了,他在海滨市精神病院。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一个残酷的结局。我觉得这已经不错了,他经历了那么多灾难,居然还活在世上。以前更多的时候我以为他真的死了,但有时又感觉他还活着。果然他还活着,我的感觉是对的。"她声调平静如微风,毫无起伏波荡。

    年轻女人却激动异常,一口浓浓的闽南话愈发刺耳:"妈,怎么回事呀?我爸怎么会得这种病?他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中年妇女说:"他为什么就不能得这种病?只要是凡人肉身就有患各种病的可能。何况,你爸多年从事高智力、重脑力的工作,在那个特殊的领域奋挣了半辈子,最终耗尽了脑汁,仅剩下一脑子脆弱的神经,随便什么一个刺激性因素,都有可能击跨它们,搅乱它们,使它们短路,使它们错乱,使他精神失常。君军,我们要面对现实。我们尽快去看你爸,下午就动身。"

    年轻女人说:"我盼这一天盼了多年了,我出生后还未见过父亲。"

    "你三个月的时候,本来是可见到你爸的,可那高势能抢在我们前面,把他抓走了。"中年妇女眼里闪出一股亮光。

    "高势能是谁?他为什么要抓走我爸?"

    "你爸的事一天两天说不清楚,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现在准备一下,我们吃了午饭就走。"

    中年妇女就是在上海风雨多年的赵素雅。上海解放后,新政府把她安排在帆布厂工作。她一边兢兢业业地做事,一边苦心探寻自己的亲人。每年她都到政府有关部门查询陈右军的下落,却年年得不到消息。陈右军一直在国共两党的特殊行当做事,是个神秘人物,一般的部门确实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有的部门知道他的情况,却一直严严实实地包着,不能如实告诉她。直到一九五五年的春天,也就是陈右军患精神病住院两年之后,有关部门才把相关情况,告诉了又一次前来探询的赵素雅。

    在此之前的几年间,赵素雅还曾三下江西,寻找早期扔在那儿的女儿小军军。终于,在去年冬天,在吉安城的一个中学里找到了陈君军。

    今年春天里,赵素雅生了一场病,陈君军请了长假急匆匆赶到上海陪母亲医病。陈君军看出母亲的病多在心病,抑郁成疾。君军不知根源何在,劝说母亲不能就这样一人过一辈子。母亲听罢,大声叫道:"这话仅说一次,再提就回你的吉安城。"说完,撩开身上的被子,一人走出了家门,又到市政府相关部门走了一圈。这一次,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陈右军的确切消息。

    赵素雅和陈君军赶到海滨市精神病院是第三天的上午。这个上午阴雨绵绵,通往郊外医院的土路上泥泞不堪。母女俩下车步行了两三公里,才到了这家医院。俩人的鞋子和衣裤都沾满了泥水。赵素雅的脸上还溅上了几滴泥点。她掏出手绢,示意君军找点水把手绢弄湿。她把脸上的泥点擦净,又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整了整衣领,这才进了陈右军的病房。

    陈右军盘腿坐在床上,正全神贯注地叠着枕巾。他展开叠上,叠上又展开,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一动作。他未被来人惊扰,医生叫他的名字,他依旧埋头**的事。